时俊迁等人从扬州城动身的前一日,都峰后山竹英居。
东边的风雨似乎有逐渐蔓延到中州之势,不过除了在际徘徊不走的一朵乌云外,仙都山一片风平浪静。风一路穿越竹林的间隙,日影依旧铺地横斜。风泠然而妙,竹英居门前风铎微微摆动,叮呤叮呤的声音时或响起。
竹英居起居堂,玉阳真人东向坐,凌云真人北向坐,寒清大师和关云鹤长老南向坐,封必常西向立,侍剑童在玉阳身后抱剑立,中间焚一炉香,香头火红,淡烟袅袅,四人尚在议事之郑
封必常方拱手禀道:“……兰陵那边凌俊英、柳燕红率领的老弟子们最早抵达,尚在休整;新弟子们伏离、韩冬、郭雨、秋泽、黛山、时俊迁等队也已陆续会在一前到达目的地。新弟子中各队赶路的速度都差不离,只有时俊迁队速度稍慢比料想的估计要晚个半多。而老弟子们整整比新弟子们早到了两。这就是目前鱼书从各处汇集的信息。”
“新弟子们尚须锤炼呢。”凌云真人抚须道。
四峰首座中关云鹤最是年轻,他接过话道:“确实,不过各队之间因实力的差距,路程的规划,多少会有些不同。既然是分开别处,就不能按一样的标准去要求。”
寒清则不甚满意地皱皱眉,“时俊迁队新弟子大部分是麒麟决的胜出的弟子,乃年轻人中的翘楚。既然实力并非稀松平常却又慢了半拍,那就只能是人无斗志管制太过松懈了,首次下山就如此太不像话。”
“嗯。”
玉阳真茹点头道:“毕竟是首次,轻慢于事不当,求全责备也不妥,若持公论还要给他们时间。”
玉阳真人对几峰首座完,转对封必常道:“你让鱼书处的人过去跟他们讲,探明海神庄之后要他们合并一处,发挥以老带新的有点各自的长处,要求他们把命令落实到细处。鱼书的人也要加大力度,落实半日一报的频次。你先去忙吧。”
玉阳一摆手,封必常道声“是”,转身去了门外,顷刻不见人影。
当日初昏时分,都峰望星台。
玉阳子仰头北辰,望见斗柄南指。接着他巡视星河,仙都山际穹顶牢固挂着一朵乌云,二十八宿牛、女之墟凝聚一片积尸气……
风雨离合称是他人仙境。萧雅是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完后半段路的。之后众人走到偏僻处在时俊迁的率领下御剑起飞。从高处往低处看,雾雨朦胧的大地甚是沃野千里、草木丰美,与地面身处其间时的凄凉迥异。
水程迢递日将晡,风伯颠狂雨又俱。一路向东大约飞行了二百里,快到中午时分,终于赶到了靠海的一片丘陵环列的洼地上空。
只见云下世界起伏百丈的连山环绕,山林茂密,静若霜秋,竟是一个飞鸟也无。洼地的正中央溪流从一座不大的庄子周边环绕而过。时俊迁这次没有避开庄子,他直接领着众人落身于庄子之外。
众人落地的瞬间立马感受到地面的燥热和潮湿。众女都暗自施展了“避水诀”,那可是仙都派可以让修炼者于浅水中如履平地的法术。虽然十分难以修习,但一旦修习有所成则可在江湖河海中行走自如。目前仙都诸女习之并未大用,仅是试牛刀。
“这是海神庄,我们此行的终点。”时俊迁淡淡道,仿佛早已知道。
众人还未来得及细看,只见海神庄庄门大开,一队人从庄内迎了出来。周围田野中还有散开来警戒于四周的十余人不曾现身。这些人围聚而出,足有数十人。他们着清一色的玄裳以及青色的箬笠,那箬笠在雨中显得碧盈盈十分诗意。都是青春的面孔,个个神情坚毅,英姿勃发。看样子都是仙都派的同门,下山演武的其他队伍。
果然,一群人迎了上来。其中四五个人一上来就围住了时俊迁,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与时俊迁相似的手记。几人握手言欢,相互寒暄,显然是熟识。
时俊迁为身后众人介绍来人中几位比较年长的同门道:“这是伏离,韩冬,郭雨,秋泽,黛山等几位师兄,都出自都峰戒律司,你们可能还不认识。他们是先期赶到海神庄会合的五组人马的队长。还有他们身后这些兄弟都是我仙都派青年俊才中的佼佼者。”
萧雅时时刻刻十分中都有六七分的神思放在了神剑峰诸女的身上,留心着时俊迁介绍的也只有二三分的神志。所以时俊迁介绍了多人,他能记住的也只有前一两位和最末一位,其他的都成了耳边风。只不过他对于任何与神剑峰诸女有关的事情甚至一个眼神的交集他都特别留意到了。他见到那名叫做黛山的英朗青年是不是都要眼神热切地看向神剑峰诸女的位置。这种眼神他十分熟悉,所以其中的意味一眼就能看穿,只不过他并没有看出来黛山所关注的是哪一位。他心噗噗地动了一下,自己能看穿别人,不定别人也已看穿了自己。若是被别人知道自己暗恋着仙都派武功才貌第一的女子,不知道得有多羞愧。稍微紧张了一分,萧雅再看过去时却没有看见什么了。
“诶?如何敢当——”伏离等人谦逊道。
“哪里比得上时师弟少年英豪,这不在麒麟决上一举夺魁,为我仙都派挣得了莫大的荣耀,那才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你们这一行人中,除了这两位……”他一指雷獾和萧鹿,“都是本届麒麟决上了前二十的青年俊彦吧?今看见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眼生得很,但是感慨良多。方才觉得自己老了许多。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伏离感叹道。
关楗道:“师兄好记性,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几位师兄的修为尚在我等大多数人之上,为何不见在麒麟决上大放光彩?”
伏离等人相视一笑,其中韩冬道:“其实我等早在十年之前,上一届的麒麟决中已经参加过一次。只是我当时年纪尚,修为也一般,所以止步前二十名,连前十的门槛都没摸着。记得只有伏离大哥独得第九名,郭雨师弟是得邻十名,当年得邻一的可是萧骏才师兄呢,当时我等都远远落后于他。只是到了这一届我等年纪又算大了,总不好意思和诸位弟妹们抢名头吧,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参加了。”
伏离闻言不语而笑。
郭雨则道:“弟妹们参加了也就行了。好了,闲言少叙,我们先进庄里面正事吧。”
众茹零头,于是随伏离等进了庄内。这海神庄外围和内在十分简单,兼具了上古的古朴和现如今的周全。庄园不大,只有几十间房屋构成,但是每间房都有独特而不可替代的作用。
此次除了出门迎接的几十人外,庄内居然还有一百余人,他们都在庄内认真地四处勘察寻找着什么。
秋泽边走边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到的,到的时候庄内已见不到一个人影。这里是一片人去楼空的景象。不过貌似此庄已经荒废了好久。看不出近年来还有人居住的迹象。只是也奇怪,你明明觉得这里是荒凉的,可是整个庄内每一件东西都是纤尘不染,竟似有人刚刚才擦拭过一般。方才我叫所有人仔细排查整个海神庄内的秘密,争取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弟子走上前来,看到时俊迁等人“咦”地一声道:“时师兄,龙师姐,你们也来了。”
时俊迁点点头,年轻弟子又对着伏离等道:“里面有情况。”
伏离道:“怎么样?在哪里?”
那年轻弟子道:“请随我来。”
众人浩浩荡荡跟着那人穿过十余间连屋,来到了一个半地下的大房内。室内昏暗尘封,难得的是十分干燥。众人步下几级台阶,来到大房子中央。只见地面尘埃上脚印凌乱,再往前一点大半个屋内堆积满了白色如玉一般的柱子,每支都有一尺半长,腿粗细。
就在整齐排列的白柱子前,只见一件摆成人形的黄袍被委弃于堂内地上。跟在众人之后的李虎奇怪地道:“这是什么东西?地上怎么还丢一件衣裳?”
那名带头的年轻弟子摇摇头道:“你细看一下。”
李虎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突然觉得背上阴凉。原来那衣袍之下罩的竟是一具血肉都已腐蚀殆尽的骸骨。
伏离等人都先去看那室中堆满的白柱。他拿起了其中一个仔细看了一圈,用手触摸,又闻了气味,开口道:“这明显是一件照明用的蜡烛,而且是用鲸膏制成的。传可以长明不灭,常用于冥宫地堡内照明,常见于古墓室中,人界极其罕见,也没有几个人用得起这样的照明。”他一,很多人都围了上去,一会有人开始数数。半晌报道:“整整有四百九十七个。”
那边闹哄哄的,大部分人都忽略霖上那具尸骸。只有那名年轻弟子仍站立原地,时俊迁也上前蹲下察看。突然时俊迁发现了什么,他将尸骸的一部分移开,露出霖面上几行暗褐色的字符,最后一笔绝止于尸骸的右手指骨下。那字迹显得极为潦草,显然是那人临死前勉力写下,只能一个个字辨认。时俊迁每认出一个字就读出声来。只听他一字字道:“这…是…圈…套…见…者…返…走…毋…须…疑…此…封…必…常…绝…笔。”
众人不解其意,但是时俊迁念完却暗暗吃惊。众人不知封必常何人,所言何意,只有他知道一些。封必常乃是仙都派“鱼书”组织的干将,专事刺探和撒播讯息。只是令他存疑的是他不久前方才于尊师玉阳子处见过封必常本人,而眼前尸骸的亡故时间至少有三个月以上。这其中的时间差耐人寻味,而且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这就奇怪了,如若眼前尸骸是封必常,那么至少出现于都峰的就不是封必常。可是一个将死之人也大没必要在几个月前于自己临死前还去冒充别人!如此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时俊迁想到此处脸上阴晴不定。他心里想到此人若是真的,那么与师尊见面的人就必然是假的。一个冒充“鱼书”干将的人,能够在师傅面前不露马脚则必定有极高的修为。一个极高修为而又意图不明,而且能够接近师尊,这无疑对师尊本身有极大的危险。
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山峦雾霭间,一个衣着金缎浑身沐在水光里的男子从野草间掠过。身后走过处留下都会一道金光飞舞的余迹,星星灼灼,堂皇不胜收;虚光残影,异香乍起,许久方散。那男子身上华丽的锦缎如水,浑身弄玉,衣饰华美,手上轻而易举地拈着三支腿粗的白柱子,脸上还戴着个愁眉苦脸,五官涕泣的面具。面具下传出喃喃自语的声音道:“太乙生水,五百年像过五百,你终于要醒了吗?”男子回眸一看,“这片山林即将上演的故事即将是迎接你归来的序曲,若,想你了……”看似步履极慢,实则身子如同飞舟一般,顷刻已过半重山。
山脊上某处,重重的树叶之下,两个着与草木同色的衣衫蛰伏于灌木丛下。一个中年饶瓷厚声音用怪异的语言道:“老三,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一个比之年轻不少的声音方显稚嫩用其语言应答道:“没有,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
中年人忍不住道:“你瞎呀!刚那么大一道影子你都没看到?你看那地上的痕迹。”
年轻人扒开了眼前的密草,头上顶着草圈,白皙的皮肤上沾满了露水和泥土,睁着惺忪的蓝眼睛看了一下,地上残余着点点磷光,“不会是蛇吧?”
中年人怒道:“你傻了吧!彪啊——那么大的痕迹,有那么大的蛇吗?”
年轻人耸动着头颅,蹲起身子,“我再看看。”却被中年人一个“暴栗”,一把扯了回去。
“虎你妹!还不给老子滚回来!等会暴露了行踪给那帮崽子知道,老子教法伺候——”
黛山站在屋子中央道:“这么多劳什子人鱼蜡烛,看了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把它们通通都搬回仙都山去,请各位首座和掌门师尊瞧瞧——”
时俊迁一想到那个假封必常势必不利于师尊,顿时心急如焚;又揣摩了一遍地上的文意,他想知道会是谁要设圈套,他是怎么死在这里的,而封必常想警示的对象会是自己这一批人吗?如果封必常知道自己这一批人会在几个月后到达这里于是乎便留下了警示,这推测未免太不现实。而他如果不是警告自己又会是警告谁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