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奏章?”刘世让惴惴问道。
“赵广汉弹劾你的奏章。”姬文光一声讥笑,“当了雍州刺史,这当御史的臭毛病还改不了!吹毛求疵,以为国中就唯独尔等御史部最清正了。既然他们要弹劾,朕也由着他们,奏本正本副本朕且命它留中不发吧。”
“陛下,若真有罪,微臣倒愿意领罪,留中不发…臣只怕大臣们不会顺从吧。”
“呵呵,朕用人从来不由尔等置喙,更别内朝决议,外朝施政早已是定下的方针。你是朕内朝的人,内朝决议用人外朝大臣无权与闻。”姬文光转冷峻道:“而且你是朕封的将军。江山是朕的江山,难道还会有人比朕更有权威吗?他们闹意见朕就要犹如提线木偶任他们施为?本末倒置,可笑!这个朝廷不论内朝外朝还是朕了算的。”
“微臣谢陛下隆恩,感激涕零,愿为陛下粉身碎骨效犬马之劳。”刘世让感激涕零状长跪不起。
“好了好了,爱卿免礼了。”姬文光眼含笑意道:“其实不止赵广汉的那一份,你看这些,”他一指桌案上垒得高高的几叠奏章,“这些都是地方官员弹劾你的奏章。”
刘世让惶恐不已道:“臣有罪。”
姬文光摆摆手道:“其实朕也知道,这些文臣的弹劾有许多都是污蔑之辞,但朕治理下还得靠这些臣吏,所以也不好太过驳斥伤了臣心。所以希望你能理解,这些奏章你可以拿去看看。”
刘世让磕头,渐渐话清朗,道:“臣遵旨。不过微臣知道大臣们都是赤胆忠心,臣在任上没有什么建树,所以大臣们有怨言,的也不无道理。他们的臣都能理解,皇上的苦心臣也记在心上。奏折不看也罢。”
姬文光点点头,道:“赵广汉是你的平级,但也罢了。但这些人中有些还是你的下属。他们这样你参劾你,你都不记恨么?”
刘世让道:“大臣们的意见很有道理,微臣虚心接受。”
姬文光道:“很好。不过这些个文臣刀笔锋利恐于你有伤,你也不能轻视了。这样吧,以后针对你的弹劾发在邸报上,你也可以据实反驳。朕派个参议大夫给你用,他叫葛良,既有文胆又有谋略,在朕的内朝屈才多年,朕现在派给你做个监军。他虽名为监军可实际可以做你的智囊,你好好善待之。”
“微臣省的,臣谢主上隆恩。”
“朕记得以六百里快马宣你是在半月之前,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京城。”
刘世让道:“那个臣的军马跑不了六百里,那个臣来的时候每日只能跑五百里。”
“那也是快极了……”姬文光应了一句,突然盯着刘世让的眼睛道:“刘爱卿,军中的粮草的情况?”
刘世让道:“陛下,现在是有粮无饷…服役的边军倒还好,陛下的京军都是从中枢开过去的,已经三年没有发饷了,士气很是低落。战事拖延日久,边军原定两年的服役期拖了拖了一年又一年。许多边军战士都是有家有口的,没有军饷,人只要一服役又失去了收成,养家糊口都成问题。许多战士举债服役,但是他们已经连续服役超过四年以上,只能当逃兵。这种现象在京军中也时有发生,因为他们有严格的户籍限制,之前有军饷收入也算殷实,所以还没有像边军一样出现大面积逃兵的现象。”一谈及兵事,刘世让显得忧心忡忡。
姬文光认真地听着,一阵沉默后道:“不怪他们,京军那边是朕答应了没有给他们兑现承诺的待遇。京军精锐,一定要优先稳住他们。必要的时候你单独给朕报上来,饷钱先从内帑出,以后国库充盈再补回来。边军这边推动移防也好发饷也好怎样优待也好,朕不管,让外朝和地方去解决。切记!越是这种情况越要防备有人吃空饷。”
“是,臣明白。”
姬文光又道:“军中花名册还有多少兵?”
“回皇上,有禁军满员五万,边军拢总八万多,军中杂役徭役后勤加上来怎么也得二十来万人。”刘世让不假思索,极为纯熟。
“不错不错。”姬文光点点头,侃侃而谈道:“差不多是这个数。据朕所知,你这些人里只有禁军有两万八千匹战马,平均每两名禁军才拥有一匹马。边军中更只有将佐校尉传令兵配有瘠马病马,士气低落战斗力普遍不高。而西戎上马为兵,下马为牧民,良马战马数不胜数,常年控弦之士不下八万人。”
“陛下您知道的差不离!不过西戎还要防备同样剽悍善战的北幽,所以不敢倾巢而出,能调度的最多只有五六万之数。”刘世让道。
姬文光一笑,“你知道的也不少,朕还知道养一匹马每年相当于中等人家六口饶口粮。”
“陛下英明!”刘世让乍舌道。“有陛下这样的命世之主西戎何愁不灭!”
“好了,朕不是来听你奉承的。你老实跟朕讲,现在要踏平西戎还需要多少兵马时日?”
刘世让沉默许久,换了个法道:“戎人无各部无常在之主,今日之融合明日即可以分裂。聚则为利维,散则为游击。若要击败西戎就需要有与之等数的骑兵在广阔的草野上与之捉对厮杀,决胜千里,再辅以三倍之数的步兵步步为营虑败揽胜,总共需要二十万兵马,若进展顺利,假以一两年可以取胜。”对于西戎的军事他知之甚详,因此一起来再无一点憨将的颜色。
“还需要这么多兵马?”姬文光平定了一下起伏的心情,“你这是中正之言,稳妥之策,若是这样安排的话,朕的前几位西戎主官也能胜任,他们也就不会身首异处了。”
听闻几位前任主官身首异处,刘世让满头是汗,谨慎措辞道:“若是在六年前战争发轫之时,凭借士气高昂一鼓作气或许只需要更少的兵马。”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姬文光闻言沉默不语良久,扼腕道:“这样吧,朕再给你三万京军,配两万的战马,凑齐你那八万之数。另外再在各地征召良家子充军,总共召集训教五万兵给你。后勤先期给你筹措三个月的粮草,一个月后解到你的大营。朕知道你不容易,时间方面容朕再考虑考虑,粮草后勤方面由朕亲自负责接应你。现在朕和朝廷都很困难,司农哭穷,各地赈灾也没有费用,少府的那点收入人人盯着。但军械军饷朝廷还是要勒紧裤腰带供应给你,不是戎灭,即是我亡!周与戎势不两立,没有第三路可走。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就是这个道理。你觉得如何?”
刘世让道:“皇上,臣当全力以赴…”
“别全力以赴,朕已经倾朝廷之所有都交给你了,赌上的是大周的国运,国家兴亡在此一举。”
刘世让满头大汗道:“臣定当尽忠竭力不负所托,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不过由各地方征召良家子耗时长久,又兼不熟悉攻守战具,教授起来也非一日之功,恐怕迁延日久而事难成。”
“那你有何看法?”
“臣以为,西戎草场绵亘千里,通常一帐即为一户,数百帐即可成一部落,各有酋首。戎人好斗,部落之间亦并非铁板一块,可以使货贿于东部落使击西部落,或至少使之中立不相援助。戎人贫乏,必重货贿而轻族属。通常文化上不长进之族群,骤然过上舒适之生活,必然导致腐败和堕落,到时候朝廷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分而制之。”
姬文光道:“这倒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思路,不过起效并非朝夕之功,道不能济当前之溺。我中原儿郎之所以不如西戎不过是因为体质不如,训练不如,战马不足。所以也可以按照如此思路,使用中原的货贿吸引同样精于骑射的周边胡人部落甚至是戎人部族士兵为我所用,组建一只拥有较强战斗力的番人兵团。”
刘世让补充道:“陛下圣明!陛下之所言令臣如推窗望月,豁然云开!臣试为陛下引申余义。好比北幽在我边境骚扰,不过是因为彼北幽物产匮乏人烟稀疏,彼才南掠以取得我中国货贿子女。我若能以加倍货贿引之骁勇善战的战士与戎人决胜于疆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两败俱伤,到时候我中原可待两疲横出沙漠荡涤尘埃!如此两全之策岂非既消耗了蛮夷的力量,又更多保全了我中原的版图、金帛、子女么!以戎制戎,便宜施策。从长期看我中原坐收渔翁之利明矣!”
“得好!好一个以戎制戎!此可以与羁糜之策相提论且更高明。”姬文光闻言壮志在胸,连连击掌。没想到刘世让一介武夫竟有如此经世纬国之见地,顿时将这个方才还引以为的憨将的青年将领更视若真正的降福星了。
看来这回平灭戎贼有望了!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中,姬文光兴奋地抱住刘世让的肩膀,须臾转身激动万分地走到御案之前道:“来呀,草诏!”
张靖忙几步跑到御案前取了草诏的纸笔,“圣上,奴才到一旁拟旨。”
姬文光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不用了,就在朕的御案上拟!”
张靖连忙点头哈腰,“奴才遵命。”马上铺开纸笔滴水研墨。
却听姬文光满面红光,兴奋异常地道:“兹加封西戎校尉、雍州将军刘世让为西平郡王,兼西京中郎,节制西京军事,将挟择检戎兵,组建机要。以戎制戎,便宜行事’之策。特追赠张父梁为太师、敕母徐氏为诰命。赏赐京师宅第一座,婢仆十人,锦绣百匹,珍珠五十串。着内府拨付……”
由姬文光腹拟口导,张靖悬笔落纸,一纸封赏的诏书顷刻而就。末了,张靖端起宣纸吹干墨迹呈给姬文光过目。只见他一字字看完,提笔案上笔稍作修改之后,又交给了张靖道:“交付下去吧。”
张靖恭恭敬敬地接过草诏道了声:“遵命。”深深看了刘世让和姬文光一眼之后,带着草诏书躬身退出门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