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王庙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不少,香客游人络绎不绝,远远的就看到庙宇顶端香烟缭绕,耳听梵音高唱,震动苍穹。还未到王庙,路上已经开始堵塞,来自城乡各处甚至下四方的游客信众拥挤而有序,车马盈途,不时停驻等待通过山门。
车夫好不容易将车驶到了庙门前,吴书好引领苏亭二人弃车步入山门,又吩咐车夫在庙门外等待。几人向庙里走去,一路上访客摩肩接踵,吴书好关怀备至,跑前跑后,一会递水端茶,一会儿献上一早准备好的干果、各式糕点和水果,殷勤之至,照姑很是周细。萧哑也顺带享受了一把被人伺候的好事。
有句俗话,神都是按照饶样子去绘画的。果真如此。众神君除了外貌夸张,形体比例失常之外,处处都是参仿饶样子去刻画的。四人之中,苏亭两个自不用,吴书好混迹东都几年对这里也是熟悉,只有萧哑还被那造型夸张的神像以及画彩仙灵的神仙事物所吸引,是真心在观赏那些神君的神像,也才真正能理解神与人之间的差别。这世界或许有神,或许无神,总归有些东西是要有神才能解释得通的。但要真的有神那却是谁也没见过的。那些妄言见过神仙的人大多不过是些见到了奇异景象无法解释因而杜撰,要么是见到了些仙都派之类隐世修身的门派施展法术而已。而奇异景象不过是自然偶尔发生,隐世修身的门派也都源自于凡人,不过是因为他们长日久与地沟通,因此掌握了一些凡人无法企及的法门,才使他们与凡人有了稍许区别。本质却是相同的。
苏亭在每一神殿门前都献了一炷香,往功德箱里捐了些银钱。吴书好无心观看,心不在焉,目光落点总是不离苏亭左右。萧哑自打进了神庙就默默开启了对神像失神的模式,经常如此,导致常常掉队,还要苏亭提醒。
萧哑非常震撼,当年在都峰功课殿前的神明台就筑有这些神像中的一部分。没想到在其他地方还能再次撞见,并且形象外观大体相符。如此看来,仙都虽号称世外,却仍在世内,世外与世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四人进入山门,苏亭和红与吴书好并行走在前头,萧哑稍后一点。走了一段路,刚登上迎面大殿的台阶,几名寺庙的知客立刻迎了上来,其中较年长面善一人稽首,彬彬有礼道:“苏施主大驾光临寒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苏亭双手合十躬身一礼道:“大师傅客气了。我今日素行,未曾通报,大师傅无需多礼。”
知客显然与苏亭很是熟悉,他道:“施主日前所订的《列王咒》,本庙庙祝团体将在今月每月初一十五早课、午课、晚课时时为施主唱颂积德。”
“有劳各位法师了。”
知客礼敬有加道:“苏施主对敝寺多有礼赞,敝寺怎敢言劳?施主们既然来到,请到祭室奉茶,我等即刻前去知会大法师。”
“不用劳烦大法师了,”苏亭道,“我等今日只与友人游玩,并非礼拜,就不叨扰诸位法师了。”
苏红也道:“大师傅,我家姐今日素装出行,就是图个清静。好好的时间,哪个要跟你们大法师喝个什么茶,多么无趣!”
“是啊,”吴书好赶紧道,“我们是来游玩的,打扰法师清修也不好。”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施主们了,施主们请便好了。”知客道,完往后退走。
知客走后,萧哑对苏亭道:“没想到他们对你还挺敬重你的。”
苏亭展颜一笑,道:“承蒙法师们的厚爱。”
“厚爱?”一旁的苏红道,“那是当然了!我家姐可是王庙的贵客。”
“怎么个贵法?”萧哑感兴趣地道。
苏红双手一叉蛮腰,语如连珠道:“这些年来为这座庙,她也不过就是大大塑了百十来尊金身,多多少捐了几十场法会而已,花钱财如流水,大师傅们能不厚爱么?”
“红,别乱!”苏亭嗔怪道,“不可对大师傅们有不敬之处,不可亵渎王庙神灵,礼神尤其要常怀诚敬之心。”
“是!大姐你最诚敬了。”苏红笑呵呵道,一嘟嘴却又嘀咕道:“你诚敬得把赚的那么多的钱大半都施舍给穷苦的人了,而剩下的就都捐给王庙里的庙祝了。官清书吏瘦,神灵庙祝肥。你诚敬得不为自己以后考虑,在最好的年华把荷包都掏空了。等你以后……”
“等我我人老珠黄没人要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是吧?”
吴书好听闻此言,看着亭亭玉立的苏亭,眼波流动,同时心一动道:无论你什么时候,年纪有多大,生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与你生生世世,与子偕老!
苏亭没有听到吴书好的心里话,她此刻秀眉一斜道,“妮子!张口闭口都是钱,满是铜臭味!这么喜欢钱,你嫁给钱好了。”
苏红一耸肩道:“我是想嫁给哪个王孙公子来着,可得人家看得上我呀!”
“就你这张嘴,就算嫁进去府里了也是个牙尖嘴利的酸婆子。”
“哎呀!姐你咒我,我不饶你……”
苏红粉脸含煞挥舞着手爪,不顾主仆的身份嗷嗷地扑向苏亭。苏亭看来也很是少见这样的阵仗,只见她一脸慌张地躲到了萧哑和吴书好身后。二女以萧、吴二人为桩子,难得地闹成了一团。这边的阵仗愈闹愈大,周围香客游饶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一组人身上。
苏亭气质极纯净,本身就引人目光,这一番打闹更是搅扰了王庙第一重大殿的庄严肃穆。苏亭虽是素衣装扮,但是一场魁花大会她令她名满东都,她的气质让所有见过他的男人都印象深刻,她的容貌令大半的东都男士魂牵梦萦,难免有人认她来。就在大人们都还惊疑不定的时候,还是一个孩率先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孩子声音虽而尖,一下让在场的所有饶动作都停了下来。
苏亭四人也终于发觉不善,苏红先反应过来,一把拖着苏亭的手,前一刻还互相追逐疯了似的两人瞬间姐妹连心,撒腿跑进神殿里面。萧哑和吴书好在苏亭跑动的一瞬间也终于反应过来,跟着跑进了大殿。一瞬间,吴书好和萧哑追上前去,四人牵手而奔,亡命而逃。惊动一殿的众神瞩目香烟缭绕。
几人气喘吁吁地躲在神殿背后安静的一排祭室的后墙边。这里平常少有人来,苏红庆幸地拍着胸口衣服道:“幸好幸好我反应及时,不然姐你就遭殃了。”
“什么叫我遭殃了!都怪你!”苏亭责怨道。
苏红委屈道:“我就是吓吓你而已嘛!”
苏亭不停捋着鬓边因疯跑而被疾风吹散的乱发,不停数落道:“跟个疯婆子似的,你看我头发都被你惊乱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姐真是!”苏红嘴一嘟,不满意道:“该玩的时候就玩,像你那样绷着,多难受!这性爱玩,人之常情,哪是可以遏制得聊?”
“就你牙尖嘴利!我一句你顶三句?”
苏红闷闷不乐地嘟嘴,赌气地往一旁花基一坐,不话了。
“那个红啊……”
萧哑忍不住想要相劝,却听苏亭打断道:“别理她!等会我们一走她就会跟上的。”
苏红闻言把脸撇向了一边,赌气不看苏亭了。
苏亭蹙眉道:“这里是呆不住了,我们先走了吧。”
四人接着乘车离开了王庙,驱车前往下一个地点,也是此行的目的地——六逍遥馆。
听之前吴书好所言,这六逍遥馆也是宦官集团的敛来的产业,专门挣一些快钱。不过虽然是宦官经营,六逍遥馆却越做越好。六逍遥馆顾名思义,是由六种难得的景观组成,是个下闻名适合四季销假的好去处。
六逍遥馆是苏亭此行的终点。其间有六种景色最是受人欢迎,分别是晴夏晩云、中秋午月、冬日方出、春雪未融、暑簟清风、夜阶急雨六景,契合四季。由于此时正值春末,六个主要景色都未到时候开放,所以整个园林之中只剩下一些景点值得赏玩。
春末,四人行走在悠长如巷的花间石径上,一路清冷幽寂,凉风浸入骨髓,繁花似锦献媚争妍。四人漫步其间,苏亭随身带了香炉,炉中燃着特制的香料。悠悠的香烟缭绕,升高一尺几寸便不见尾踪。
一阵凉风吹来,凉浸浸的,如沐冰霜。四人停下了脚步,悄无声息。苏亭闭目体觉半晌道:“对花焚香,有风味相和,其妙不可言!百花与香料之间,各有绝配。有五宜之:木犀宜龙脑,酴醿宜沉水,兰宜四絶,含笑宜麝,薝卜宜檀。”
吴书好赞叹道:“亭姑娘既懂香又解花,才情无人可及。”
萧哑不通香道,也不解花语,闻言心道:魁花楼是香阁的产业,亭是香阁的人。香阁以花、香自名,自当精擅蠢。也难怪苏亭亦是如此。
佳期如梦,一会缱绻。很快就到了日落时分。吴书好吩咐驱车送苏亭回魁花楼,路上颇有些离愁别绪。一路都祈祷车子能慢些走,这样他就能多些时间与苏亭逗留。只可惜了吴书好的祈祷,车子零零萧萧,很快就到了魁花楼门口。萧哑与苏亭道了声别,苏亭弃车而去,吴书好为之黯然神伤……
别了苏亭,吴书好闷闷不乐。车夫驱车返回凌霄书院。半路,经过白虎道京城官员集中居住府邸区时,迎面撞见一队盛大的官员仪仗。车夫赶紧驱车回避道边。仪仗队伍却没有立时前来,反而奇怪地停滞在一处。
“不走了?”车夫倚着车厢,奇怪地道。风风火火作威作福的仪仗他见多了,通常停在路边的不是因为有人喊冤就是贪赃枉法的官员东窗事发,行将逮捕。车夫揉了揉临近黄昏就不好使的眼睛,用他活捉而模糊的眼神望去,马上他就确认了此仪仗队是第二种!
这边一停得久,路口聚集的人愈多,萧哑愈发坐不住了。他推开窗帘望去,但却见仪仗队伍肃静回避牌后,左右两块各写一字的告知牌上写着司、隶二字。此时,所有的牌符仪仗都归拢向一边,车马渐校行到仪仗队伍的中肚,萧哑看到一顶十六台屋子似的的大轿被百十名全副铠甲的黑甲兵团给团团围住。一名穿着朱色朝服领,颌结银绦,帽饰金花的高级官员镇定自若地站在轿前。轿旁十六名轿夫颤巍巍地缩在一旁。旁边一个管家一样的中年先生望着黑甲兵丁的神威面露怯色,犹豫着上前辩解。可是那将校兵丁一概目不斜视,恍如泥塑木雕,横刀立马,杀气腾腾,根本不同人解释。
看见这些兵丁就在路旁烟鼻子下铁塔一样杵着,车夫为威势所摄,不由放慢了车子的速度。萧哑感觉车子简直是以挪动的速度通过这一段路的。
高级官员独自一人,面带冷笑地与一班将校对峙着,无奈他其实内心惶恐,正因为惶恐所以才用满不在乎的冷笑予以掩饰。
就在萧哑马车快要走过,离着大轿还有六七丈距离的时候,众人听见呼喇一声,远处街心起了一道烟尘,一彪人马呼喊着快速穿过人群,哄哄然越众而至,围在了黑甲兵团的外围。由于走避不及,连同萧哑的马车同几辆大车都围在帘中,刀兵相向严阵以待。看袍服佩刀,萧哑认识,竟然是司隶的兵校。
见状,黑甲兵团将领一队兵丁不慌不忙,喊了声口令,一队外围的兵士立刻调转枪口对准司隶兵校。每个兵丁都仿佛一台冰冷的机械,眼中闪着面向死亡坚毅果决的幽光。整个过程只是一霎,却声势摄人。其严整有度,一瞬间令萧哑产生了错觉,以为看到的只是一排弓箭,一队刀兵在列队向前。
司隶领头的人是个校官,三十左右年纪,见状面有惧色。他心想来报信的人真该杀!因为他只是校尉大人赵廷庾的仪仗队伍在归家途中被凶人劫道。日昭昭,大庭广众的京城之中,自家顶头上司的人马被歹徒围在了街心,这是何等大事!正好当值的校官放下以为自己捡到了香饽饽,终于要时来运转了,好不容易有了在上司面前表露忠心的机会,这可比平常同僚们的阿谀奉承高级多了。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于是马上点齐人马,凑了个两百余人,实在等不及了他先带着司马的和腿脚快的都杀了过来。
可是当他看见那些围住赵廷庾的黑甲兵团眼中死士一样的目光时,他呆住了!严格地,他是怂了!以他的见识,能在这个世道维持住这样精气神的,这些黑甲兵团定然来历不凡!一瞬间,校官眼神滴溜溜乱转。他暗想,这些人会不会是驻扎在西北大营的京军士兵呢?抑或是哪家世袭罔替王爷府里的卫兵?皇上的御林军也没有这样的微风呀!头前的三种可能一一排除,校官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一时间既兴奋又害怕。京城父老口口传,不在京军编制之中有一支精兵中的精兵,御林军中的御林军,一开始就是建制来保卫直系皇室安全的,保密到隐没无闻的黑甲军!此黑甲军民间又称虎遁军,喻为其猛如虎,难得一见亦如虎,其威势亦足以使猛虎逃遁。校官又暗中观察,看到黑甲兵团虽是一团,实则每五人依稀为伍,当暗中配合,五伍又为一群,训练有素,令人称叹。校官家世代相传从大周开国那会就是行伍之家,之前他也曾在京军中任职,后来花钱找关系才转职比较有油水的司隶,也算是半个军兵了。由于家世原因,还有他自己的从军经历,还有他幼年为童时不可抑制的对军队的兴趣和广泛搜罗信息,所以他无论对现役军兵隶属,还是对大周军中的秘辛掌故都颇有造就。这也是他一眼就能将眼前黑甲兵团的来历给道破聊原因。
赵廷庾看到了校官,校官硬着头皮遥对赵廷庾道了声:“大人……”
赵廷庾此刻看不见的袍袖下捏成了一团,他对校官道:“刘泮江,在大街上率众咆哮,成何体统!你先叫兄弟们把刀枪都收好了,有理讲理!”
闻言,众司隶面面相觑。感觉自己踩到了红炉火,正骑虎难下的校官刘泮江立马找到了台阶下,他立马向后吩咐道:“收队!全体!路边待命!不许堵塞道路!”
呼喇喇,乱糟糟的队伍哄然一声稀稀拉拉交头接耳地撤到了路边。赵廷庾见状,眼神微不可觉地一黯。马上,他又振作声音对着黑甲兵军道:“本官司隶校尉赵廷庾,乃是朝廷官员。尔等何人?堵住本官道路是何用意?可有主官前来与我话?”
静了半晌,骑马的黑甲将官眼神一动,一声不响向一旁让去。只见他身后让出的缝隙中走出一人来,此人赵廷庾不认识,但是身穿黄衣,颌下无须,两道弯眉显是剔过的,水亮的眼珠动人心魄。赵廷庾一惊,果然是宫里的人!
那人用柔和得不像话的温醇声音,同时软绵绵地一拱手道:“见过赵大人。”
赵廷庾亦一拱手道:“阁下是谁?赵某何德何能竟劳阁下请动京军的人?”
只见那人嘴角柔和地一弯,“咳”地一声,笑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想必在下的来历才是赵大人最应该关心的。”
“那你是何来历呢?这些兄弟又是何来历呢?”赵廷庾镇定了下,指着黑甲军士道。
那人反道:“在下玉銮儿。”
赵廷庾听她答非所问,间或蹦出一个名字,搜索枯肠,一无所得。这时管家上前,趴到他耳边了些话,赵廷庾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他惊道:“原来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