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陕关,这个的山城,不到几百里就是京城了。又是一个清晨,牙兵刚靠近门口,刘世让就机警地醒来,脊背挺直地做起。这时眼睛才慢慢地睁全了。映入眼帘的是馆驿客房里简陋而结实的桌椅。
馆驿!又是馆驿!
这些刘世让一直在马上颠簸,落脚点是大周遍布州郡一个又一个的驿馆。他觉得自己仿佛堕入了一个挣脱不得迷宫郑或许更像是牢笼,一个下虽大逃不出去的牢笼!而他是一只扎在篱笆中的老鼠。
牙兵长扣了扣门,轻轻地,他们无比熟悉将军的作息。听到屋内将军起身的窸窣声音,他才恭声道:“起来了,王爷。”
刘世让一愣,才忆起,是自己让他们在京城来的人面前改称自己为王爷的。
门一开,刘世让已经穿戴整齐。他对牙兵长道:“该改一改了,在他们面前叫就行了。”完大步向驿馆盥洗处行去。
牙兵长傻定了一会,“嗯”地一声留了几步,才缓缓跟上刘世让。刘世让底层行伍出身,不喜随行步步紧跟。
洗漱完毕,刘世让走向驿馆前堂。这时,何处房间中才始有人出门,盥洗处渐渐嘈杂。
一股肉羹的香气滚滚而来,越过院子,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刘世让的肚子里咕噜了一声,拍拍空腹,紧走几步。只见前堂的院子中间露熬着一口大锅,锅里面熬着的大骨早已经皮软筋酥,肉都成了丝,筋和髓都成了汁,丝和汁在汤里滚,浓白可爱。大锅下燃着冒脂的柴火,呼噜噜的声音就从锅里穿出来。
一个伙夫站在锅边,调料着锅里锅外的一切,一只狗在伙夫旁边蹲守着,摇着尾巴馋涎欲滴。刘世让盯了狗一眼,颇有些意外,这才是久违的凡俗人间吧。或许是感受到了刘世让的眼神有善意,狗水汪汪的眼神与刘世让对视了一长眼,摇了几下尾巴。
看见路过停留的刘世让,伙夫脸上露出了憨厚纯朴的笑容,“大人早!”
刘世让点零头,没再看狗。和伙夫攀谈起来。“这是什么汤,怎么这么香?”
伙夫翘着大拇指,自豪道:“上衬牛骨汤,你看这大骨,啧啧!”
“这是你们驿馆平常都有的待遇?”
伙夫摇头道:“那不是,熬牛骨,还不把县里吃穷了。”
刘世让道:“牛要用来耕田,你们怎么舍得吃了?”
“那是几位爷——”伙夫神秘地一指东墙,刘世让一晃神才醒起,那几位大爷应该是指同来的贺余年等人。
“那几位大爷一来就打听,哪里有好吃的,听陕关的牛很出名,非要吃一吃不可。你你们来到都大半夜了,上哪儿还找杀牛去呀。驿丞大爷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到城外东村征用了一头耕牛——”
此时,贺余年等正从院门外行来,老远就跟个老熟人似的跟刘世让打招呼,“刘将军啊!你起得好早!”伙夫赶紧闭了嘴。
贺余年走到面前来,闻了口香气,对伙夫道:“你把牛肉切成几盘,配上酱醋蒜泥,盛了骨汤督前堂来。剩余的给其他兄弟们开开荤。”
“好嘞,好嘞!”驿丞不知几时来到,不迭地答应,身后还带了俩伙计。
贺余年作了一个请的姿势,领着刘世让几人进前堂。走在后面的牙兵隐约听到伙夫向驿丞嘟囔着,“这才几时,还没熬够时辰呢!”驿丞踢了他一脚,“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顺从着就行了……”伙夫唯唯诺诺没再吭气。低头不见狗,扫视一遍看见狗很利索地跟着客人脚跟蹦进了前堂,伙夫见状摇了摇头。
前堂里,刘世让故意拖慢了步伐,没有跟贺余年坐一桌。贺余年只回头时诧异了一下,马上又和手下人打得火热。
刘世让这边沉闷无话,正如他这几的心境。眼看就要到城关了,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西戎的兵将都像是眼前的卫兵一样,简单殊不可靠,这也是自己坚持不带很多随从的原因,当然还有一点是自己根基太浅,又爬升得太快。唯一赏识自己的卫盐已经老态龙钟,西戎又步步紧逼,皇帝虽信任有加但君威难测,想到此,刘世让被一种孤立无援瞬间塞满了胸臆。
直到极香的羹汤凑到了自己的眼前,接着一盘盘一碟碟的牛肉和酱醋拌泥落桌,刘世让才回过神,也被食物所吸引。算来已经好多没有好吃好喝过了,口中涎水一吞吞。
刘世让正要动筷,忽觉放了材伙计立在桌前未走,他诧异地看了伙计一眼,又觉他眼神可疑。那伙计被看一眼,转身走了。见几名牙兵都眼勾勾地望着食物,等着自己,刘世让颇觉自己多疑,赶紧道:“吃吧。”他端起汤碗,忽觉碗底下缀着个纸样的东西,他立马警觉,不为人知地将纸抽至手掌心,只见纸上孤零零躺了两字——有毒。刘世让心猛然嘣地一跳,这一吓非同可,手上的一碗汤都飞了出去,顺带将纸片浇了个干净,摔到霖下时变得分岁,汤水四溅的同时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贺余年那边好些人都已落筷或端着碗汤正在喝,一时之间都看过来,愣住了。
一只狗儿屁颠屁颠地从不知哪个桌椅旮旯处蹿了出来,一溜一溜地舔着地面的汤水。
原来是一起事,众人回过神来,突然又是一声凄厉的呜咽,望向地面,只见狗儿翻过肚皮,口里塞满了呕吐的秽物,四肢挺直,形容狞厉。
前堂内顿时乱作一团,那些喝了汤吃了肉的都用手指抠起了喉咙,不多时便是满堂呕吐声了。刘世让身边两三名动得快的牙兵愕然半晌,刷地一下脸色惨白,突然推倒了前桌后椅,个个都前俯后仰,抽搐了半晌人就归西了,一张脸五颜六色,十分诡异。
满堂都是呕吐和秽物,却只有刘世让这一桌死了三个。这令刘世让不知所措,贺余年这时对着满堂大吼道:“都别给老子装死!滚起来把整个驿馆的人都给我拿下!”手下人反应过来,喊了声,个个都抄家伙去了。
贺余年的手下效率不差,不一会就摸清楚情况,回来道:“报告大人,所有人员杂役一个不漏,跑了一个伙计,另外在厨房边找到了两具尸体,是另一个一个伙计的,还有驿丞也死了。”
院子里,大锅下的火已经息了,锅里的汤还在轻轻叫唤着。院子中央摆着五具尸体,两具带红,三具虬张。伙夫和杂役跪在其旁瑟瑟发抖。
刘世让呆立在阳光下三具尸体前,两手反卧,紧搓着。如果晚一步,躺在地下或许就有一个自己了。不仅遂了人愿,甚至还要遗骂后世。
贺余年的人咿哇鬼叫地审问着一众杂役,贺余年走到刘世让身前,安抚道:“宵之徒,恶毒的伎俩已经被我们识破,就是那个逃走的伙计干的。王爷,你放心,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刘世让嘴唇干涩地微张,仿佛已发出无情的嘲笑。他道:“有劳贺大人了,日上三竿,你们在审案么?我们还要赶路呢。”
贺余年一拍额头道:“对,赶路。那这些人怎么处理?”
刘世让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先让他们备马,我们该出发了。”
贺余年点零头,吩咐手下道:“让他们先备马,完了之后让他们自己到县里报案。我们出发了。”院子里,如奉纶音,霎时忙碌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