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京城郊外的一旅骠骑在八月十一日的凌晨出营,虽谕低调,但当几千骑的龙马陆续出了营门,列纵队飞驰起来,掀起的尘烟遮天蔽日,还是难免张扬,驿路震动。这些骑兵在将佐率领下于八月十二日傍晚就抵达了陕关,偌大的陕关城顿时被京骑填满,守关的雍州将领从未见过如此天降神兵,当下就被唬住了,屁都不敢放一个,五百雍州兵很快就被装备精良的京军缴了械,城关易手,雍州兵丁随即被驱往西京。陕关交给留下来的五百京骑守卫,剩余的人马在短暂休整之后,又踏上了慢慢征途。
八月十四日午后,两千黑甲军加五百京军出现在了西京城下。收到消息的西京监军李德全亲自出城门迎接,接了诏旨,两下里相互交割完毕,留下李广才与五百京军接管西京城,李德全亲自领着两千黑甲军直奔雍州城。于十五日夜晚抵达雍州城东门下。连日来,虽经清理,那里积尸之臭犹未干净。
此时城门已经落钥,黑甲军向城门守将出示了兵符印信,宣读了诏旨。城关守将以军令所训天黑无法勘验为由拒予开城,言需等待天明禀过雍州将军才能开城迎接。城门紧闭,火把通明,李德全大怒,看来城里已率先得到了消息,这是有意拖延,为逆贼赢得时间。他害怕刘世让趁机脱逃,无奈之下,只得转往南门。
南门上,守城将领醉醺醺地,闻知是天使到,不敢怠慢,又让人用吊篮验看了兵符印信,始信无疑,正要下令开城门迎接,李德全一喜,突然城头上滚落好大一颗人头,捡起一看,竟是守关将领的头颅!李德全大怒,放声攻城,突然城头落下一阵箭雨,将之逼退。
李德全又让军转往西城门。到时已是子夜,火把燃同白昼,李德全大声恫吓,城头上一阵骚乱,似乎还响起了一阵刀革之声。没费多少事,城门便洞开了。城关守将前来迎接,李德全率军入城,见瓮城边排了一小队被卸去兵甲,反绑双手的士兵。李德全问起,却原来是派来监视守将的刘世让亲兵,李德全下令,立时将一队人于城下斩杀,以儆效尤。
接着大队人马冲往西平王府,准备捉拿刘世让。刘世让闻黑甲军入城讯,马上带着一部人马从北城门逃出,逃入了驻扎城北的亲兵营中。提领数千兵马,在黑甲军闻讯出城捉拿之前,又从东门杀进了雍州城,路遇黑甲军,二话不说,战成一团。
城门内,准备逮捕刘世让的黑甲军与支持刘世让的亲兵营兵马夤夜鏖战、分别支持朝廷或刘世让的东西南北各部兵马血雨纷飞,不想卷入只图自保的官兵终于难以自保,不知所措的民众士兵被卷入其中。到处都是刀枪剑戟,到处都是火燹兵焚,四处都是血雨腥风,四处都是尸积成堆,血流成河。这一场混战直战到天明时始见分晓,远道而来,疲惫不堪,不暇一场大战的黑甲军被逐出了城外,损失过半。而支持刘世让的官兵占据了城池,准备出城追击黑甲军与支持军残部。见势不可为,李德全领着黑甲军败往西京城。
如果说之前的刘世让还只是朝廷派遣的一方封疆大吏,只是替天巡狩的话,那么如今的他既有了部下拥戴,又在一番大战打败了朝廷闻名的黑甲军,拿下了雍州城,俨然雍州城名副其实的主宰了。夺下雍州城的刘世让此时并不急于追击黑甲军,他缴获了朝廷诏书,得知了朝廷计划,他一边派人跟踪黑甲残部的踪迹,一边开始在城里肃清敌人。攘外必先安内,首先就将不顾军令开成的西城守将及兵丁全部斩杀,将家属尽数没入奴隶。其次,雍州守将大多是雍州刺史赵广汉的部下,那个西城开城的将领就是赵广汉的提拔的人。所以刘世让第一时间派兵围了雍州刺史的府邸,先降赵广汉,赵广汉坚决不降,反而痛骂了刘世让一通,刘世让不以为忤,将之软禁,最后逼得赵广汉自杀。其三,经过赈粮一事,雍州军民对刘世让的拥护已经在昨夜的鏖战中显露无疑。与朝廷相比,至少他赵广汉是不会抱着牺牲一隅,换取全局的观念的,所以军民都支持他。既然如此,这成了刘世让反戈一击的绝佳机会,此时若不予朝廷沉疴一击,待醒朝廷过神来之后必定数倍之力雷霆一击。现在的朝廷虽然疲弱,筋骨还在,随随便便都够刘世让喝一壶的,就趁现在,必须翻身一吼,举起义旗!
八月十六,未及整顿好受损雍州城打重建,刘世让先封赏诸官军、慰问犒赏伤亡的将士。接着趁势推出了葛良酝酿多时的一片《讨阉逆檄文》,檄文如下:
今有阉赘丑逆者,尸位于九常侍,妖孽并作。百姓呼为九患,目为祸患也。九患者,一患卫盐,号呼风唤雨者,此贼残之辈也,恒引蓄私人,结为朋党。援引勾连,裙下之遗丑,篡窃擅专,梁上之弄佞。举私废公,妄图神器,污辱宗庙,篡窃已甚;二患张靖,号只手遮天者,此贼残之贼子也,枭杀百官,毒比腹蛛,遗丑弄权,擅据鼎司,威福由己,天下寒心;三患郭仪,号崔征赋敛者,贪暴横鄙,伤化虐民,重徭赋,夺农时,封山毁矿,竭地取利,人或不保其子,易之以捐输,地或不保其主,兼并而无立锥之所;四患李德全,号凿陵掘墓者,辱国已甚,荼毒人鬼,鬼神具知,宁欺其心!五患马值,号腰刀搏虎者,六患贺余年,号屠鹰剑彪者,皆如其名,虎狼其心,擅收立杀,戕圣害贤,贪残酷虐,败法乱纪;其如七患程宫,号守门石狮者,八患高富贵,号开眼见财者,亦饕餮其腹,劫资财以塞私门,惑圣主以窥神器,四五年间,天下大弊;九患张甲,号空裆范蠡者,此贼残贼子之贼弟也,罄资财,为宫室,开山陵,筑皇台,故司隶校尉赵庭庾秉公报国,因缘睚眦,为其所杀,举家抄没,京城震动,人民伤怀。
此等辈皆篡窃中枢,意欲毁渎神器者。自文光初年,以拥我立有功,皆得用事,十余年中,以得帝幸,横行禁中,罢黜朝廷,无所用心。长使君子无所栖厕,小人尸位滥竽充数。此其罪一。
此辈不思帝嘱谆谆以卫王室,反肆行己志,把持朝政已近于十载矣。观其之于王事,百无一能,之于驱逐忠良,残害百姓,则无所不胜。以大公之器,行大私之事,其名为常侍,实为奸党。此其罪二。
西陲本远地,戎臣称臣纳贡,素来恭顺,所爱边贸,唯重食盐、铜铁、布帛、茶叶而已,奈何阉竖为行私利,倡以兵戈,致使百万之师,辗转曝露于荒野。千万巨费,劳师糜饷,十余年间,一无所得,丧师辱国,亏城无数。君试看盈野之白骨殷然,草泽无主之尸骸犹在,累骨相叠,犬鹰啃啮。君知否?亿兆之民,良人深闺,梦里犹哭之矣。良人何罪?草泽何辜?祖宗圣名,万载弥垢。此其罪三。
至矣!天日昭昭,人心敏敏,得无视之乎!逆贼有此三罪,得一而可死,何况有三,恶贯满盈,安有不诛!
今乃有西平郡王,臣刘世让,心牵我皇,内思报国,救济斯民,又密奉我皇血诏,诏起兵杀贼,扞卫皇室。即日起特简精锐二十万兵马,奉诏勤王。沿路所过州郡县但有良心,当箪食壶浆以为王事,有不敬畏王事抗拒王师者,王杀之以敬天意顺人心。此檄。臣西平郡王、西京招讨使、朝廷大将军刘世让。
就在刘世让的讨阉檄文发布当天,刘世让亲自率领亲兵,并雍州本部兵马,共二万余人,杀马明誓,出兵了。兵锋直指西京城,先行讨伐逃回西京的李德全部。
出兵的路上,刘世让不免内心忐忑。檄文虽发得轰轰烈烈,说有二十万兵马,其实内里却不免发虚,想起大周的万里江山,以一州之兵而敌九州之力,真可谓疯狂了。可是就算他是真疯狂,也无法忽视彼此实力的差距。雍州刚经历了大饥荒,八万戍卒,四万归于尘土,四万解甲归田。另外边军五万,大部来自天下九州,他一个新政文就放跑了十之五六,倒是亲兵营三四千人经他一番经营跟他铁了心。除此之外,满打满算最多只有两万兵。偿还欠饷又使得府库一空,还有几万羸马瘠马,聊胜于无,却空耗粮草。把个刘世让恨不得宰杀了飨士兵。如此状况刘世让也不得不挠头,却也无可奈何,这一仗必须打,还得打好。看来唯一可靠的还是那几千装备稍像样的亲兵。
败兵一入城西京城,李德全一面马上征集周边郡县的兵马钱粮,一面打探刘世让的军情,一面将刘世让拘捕造反的情况派人飞报洛京城。几天下来,一面探知了刘世让已经骑兵造反,兵锋直指西京城,一面罗京城的消息传递还不到回信的时刻,同时周遭刚遭饥馑,实无像样的获得,枪得鸡飞狗跳也只把百姓的口粮先取了来。
八月十九日,刘世让兵马的前锋已然到了西京城下,兵马驻扎下来,正是气势高涨,兵马如龙。官兵渐至,营寨堆满了城下,李德全的西京城却只有不到五千兵,紧闭城门,人心惶惶。二十日,围城之势已成,西京城下乌压压的兵丁,终日以老残军马为食,成批宰杀的军马惨叫嘶吼声响彻城外。
原先八月上旬,雍州发出六条新政并督促各下辖郡县执行的时候,其中第三条就是直接针对李德全等宦官势力的,雍州的宦官势力自认以李德全为首,所以也是直接针对他的。其他郡县收到行文,都是照予执行或者部分执行,唯有西京城在李德全的钳制下未有所动,甚至连减轻军队、驻所人民负担的几条都没有得到一丁点施行,百姓私下里都恨透了李德全等宦官,只是敢怒不敢言。所以刘世让大军一道,西京城门紧闭的几天,大批的官兵民众却争抢着垂城逃出。
二十日夜晚,李德全率领着千五百的黑甲军、京军撤出了西京城,往动逸去,期间与雍州兵只发生了小规模的兵战。放弃西京之前,李德全下令诛杀了一大批与刘世让态度暧昧的官吏将领。
八月二十一晨,刘世让在西京军民的迎接下,大张旗鼓地进城,马上贴出安民告示,公布和讨逆檄文,让流亡的民众回家,原官吏将士但凡出城迎接的俱得复原职,仍封赏如常,所以军民心安。安顿好城里,又安排好部分粮草的供应,接着大军开拔,一路浩浩荡荡杀向了陕关。
八月二十三,前锋抵达陕关城下,劝城不降,关上驻守了两千兵马,一千黑甲军,一千京军。
陕关北临浑河,南抵雄山,东西两面连接关东和关西两大平原。陕关是一道雄关,扼守于东西平原之间的一道悬崖峭壁式的险峻山梁上,其地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因地势险要,客军需要仰关攻城,很不容易,大军未至,前锋并不敢冒险攻城。因易守难攻,一过此关,至京城千余里路皆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所以喘息未匀惊魂未定的李德全在听从京军将领的建议下,既不敢贸然出战,也不敢弃关而走,只得一面飞报洛京,一面坚守待援,客我两军只以弓箭相互攻击。
二十五日,双方箭罄,互有伤亡,雍州兵的大部人马陆续抵达关下,因客军缺乏攻城器械,只能就地取材,命军中工匠打造攻城器械。陕关稍得安稳,洛京援军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