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日黑甲军西行后,姬文光同内朝就异常关注西进的情况。八月十四,传来黑甲军顺利接管陕关的好消息,黑甲军继续往西去,越往西去朝廷接到奏报就越晚。八月十七,奏黑甲军顺利接管西京。
八月十八日,刚过了中秋节的袁千秋终于没能熬过这个秋天,与世长辞。姬文光亲自派人吊唁,朝廷赐谥“忠”,此谥颇令清流不满,因为六月卢九蕴死,姬文光可是吝啬到连谥号都不舍得给的,如今给袁千秋却如此大方!再说,以袁的为人两面三刀,哪里配得上“忠”之一字,看来姬文光连赐谥也是一向的不问情理。
八月二十日,袁千秋出殡,皇帝亲派天使送葬,张甲代表皇帝来了。无论是外朝还是内朝,清流还是宦官,宗室亦或功勋贵戚,京城里有名的人也大都来了。这场面大概是当年姬文光登基之后人聚得最齐的一次了。大家都有该去的理由。文官清流虽然对袁千秋执政后期颇有微词,当年也是他们联手罢黜的袁,但是为老者尊,死者为大,大家也都把腹诽都收到了肚子里。京城里敲敲打打,哭哭啼啼,热闹了一整天。
八月二十二日,来报西平郡王刘世让公然违抗朝廷旨意,携雍州兵造反、并于雍州城击败了两千黑甲军。消息迟迟才来,姬文光闻讯震动,内朝震恐,京城官圈中好似炸了锅,暗流飞涌,各种不符情实的“内情”也被迅速发明了出来。首先,举荐刘世让的宦首卫盐被皇帝问责,朝廷搞搞举起了靴子,卫家举家震恐。
接下来,坏坏消息接踵而至。八月二十三日,驮着讨逆檄文全文的奏章飞马抵京,传递此消息的驿兵中途在城外驿站额外停留了一刻钟时间。驿兵离开之后,又有两骑马从驿站飞奔而出,一骑飞往城北的康王别苑去,一骑飞往城中另一处。京中更加彤云密布。盛怒之下的姬文光将年老的卫盐下了诏狱,候审。
八月二十四日,接报雍州兵围了西京城,二十五日,接报黑甲军、京军败撤。姬文光恨透了卫盐,下令卫盐自死,抄没家财,缉捕牵连。高高举起的靴子终于落了地,曾经的九宦之首,中书令呼风唤雨卫盐,只因荐人失察,遭此大祸,这深深地震动了宦官们。
八月二十六日,报雍州兵攻陕关,陕关烽火求援兵于朝廷。朝廷已无兵可派,犹豫再三,姬文光只得撤下洛京城的防务,派城门兵马司张万城统领部将程炳焜,程炳锋、程炳沔、程炳栎,尽起兵马司五千兵马驰援陕关。八月二十七日,八百里加急,奏报至,雍州兵大至,囤聚于陕关下,意欲强攻城池。八月二十八日,同时陕关催促援兵,同时奏报粮尽。八月三十日,奏报张万城部于二十八日抵达陕关,会敌人制造的攻城器械完成启用,大攻城池,陕关激战一昼夜,城上城下各负伤亡。
接下来战报日至,形势不容乐观。到各地催兵催粮的驿马络绎不绝,各地的兵马粮饷却迟迟难以妥当。实是地方今年多遭灾祸,朝廷非但无一颗粮赈济,还要催课赋敛,频频向地方要钱粮,官吏又上下其手,火耗分润,层层盘剥,于是官吏豕肥而百姓贫苦,哪有余粮去贴补朝廷?
姬文光老早就要兵,只要来了北方边地的一千边军,老弱难用,要粮只有附近州郡的一些库存,不是杯水车薪就是远水难解近火,幸好南方荆州解来一批皇粮,解了燃眉之急,不然就连天子近卫黑甲军、驰援陕关的京军都要饿肚子了。
北方虽然也是华戎杂居,但不同于西戎的是,北方的幽族相对来说性情比较温驯,较少做寇掠的事,所以大周朝北部边境时常无事,这为朝廷大大节省了边费。从北边来的一千边军虽然排不上多大用场,但却带来了一个重要的讯息。北边的幽族有雇佣兵之传统,各部族之间倘有冲突,常约定花钱财驱使属于第三方、第四方的他族雇佣兵互相鏖战,以观胜败,胜者自然有理,败者只能认栽。如此处理方式,除了钱财损失,不使矛盾两方有任何伤亡,不容易起不死不休的争斗,有利于消弭双方的冲突,大家坐到一起来。
知道边将造反,又不想蹚浑水的北边军将领揽揆众意,立即将此讯息作为建议呈给了上边。张甲等宦官正为刘世让造反事发愁,彷徨无计,得到这个筹策马上如逢甘霖,将之报给了张靖。张靖趁机将意见报给了姬文光,姬文光不置可否。直到九月一日,报李广才被流矢所伤,陨于城下,李德全身被数创仍坚持巡城,姬文光眼中滴下了一滴泪,命令鸿胪寺遣边使会同边将往北幽族借兵。同时命司农少府将荆州的来粮省了一半,以作雇佣兵之用。
九月三日,边报急入流火,大战正酣。一日前张万城为敌矢所伤,朝廷予以通令嘉奖。
九月五日,边报形势不妙。四日晨雍州兵一度抢上了关头,又被张万城的部将程炳焜等率领士兵击退。朝廷回复朕心甚许,全体官兵朝廷移令嘉奖。
九月七日,形势急转直下。边报一声惊雷,六日晚雍州兵攻破了城门,陕关失守。张万城、李德全败退,不知所踪。千里沃野展现于前,京城锁钥之地丢失,门户洞开。雍州兵亦大休于陕关。姬文光闻讯跌倒于太屋地上,晕了过去。傍晚,朝廷发急诏谕全国各地兴兵勤王。
九月八日,抚伤恤亡,连续休息两日的雍州兵整顿兵马,开往洛京。
九月九日,张万城部兵马在距洛京城西七百里的原野上布营寨,与雍州兵前锋对垒,两军对峙一日。夜晚,雍州兵袭营,张部逃遁百余里。
九月十日,张万城整顿兵马坚拒强敌的军情报回洛京,整个京城已经乱了几日,内朝六神无主。此时于九月一日出发遣边的鸿胪寺带回了消息,同时到来的还有五千的幽族骑兵和与比人数双倍的马匹。幽族人皆发赤肤白瞳紫。其来京日,民众见之如鬼兵由地底冒出,皆大奔骇。幽族在城外扎营,居数日,民众方才不惊,往日近处,仍绕道而走。
幽族领队的乃是幽族的王,即是部落联盟的行事官。二话不说,幽族兵先要求给予重粮,并提要求,他们居留一日,朝廷还需日给饔饩,换言之,要养着他们的兵。重病中的姬文光只得答允,提要求是幽族骑兵必须在得粮后马上开赴前线与雍州兵作战。幽王答应,收了粮,便将一半的马匹用来运粮,先将其驮回了北幽。
第二日,幽族兵迟迟不肯出师,姬文光遣中官责问,探知究竟,原来幽人嫌粮食不够,还胁要布匹、铁器、茶叶、丝绸等一应货物,否则不肯开战。自九月初,闻知战讯的商贾已纷纷逃离,民众多走难,此时的洛京城市场上寻常人流如织的街面一空,店铺萧然,朝廷无论内府司农府库俱空虚,哪里有足够的大宗货物给予!中官谴责幽人无信,幽人反诘朝廷欺诈。敌军日进,军情急如星火,双方却僵持不下。
九月十日,张万城又兵败百里,贼兵距洛京城六百里,骑兵只有日半路程。十一日信息传至宫中,刘世让吐了三口血,内宫大乱。宫中复遣使至幽人营盘,好言诫勉训慰。幽人素有劫掠之俗,于是提出条件,出征沿途所克之城,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周,金帛女子皆归幽人。在场遭鸿胪寺激烈反对,中使只得将消息传回宫内,姬文光已经卧病在床,仍气得脸色发紫,他咬牙切齿道:“若是往年,朕岂容他们放肆!”
事情延宕,十二日,张万城退至离城五百里,实际上消息延报一日,次日应已退至四百里境。姬文光谕中使道:“国事蜩螗如此,岌岌可危之境,只得先答应幽人的要求,往后再行筹措。”又遣使者道幽人营盘发诏,答应幽人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周,金帛女子皆归幽人的要求,晓之以理,同时降旨意与幽族修为兄弟之邦,动之以情。幽王始受,即日出骑兵五千出征。
九月十三日,距离洛京西三百里外的山陵地带,正与节节败退的张万城部对峙的雍州兵前锋骑兵突然望见远处山陵间涌起一道烟尘,紧接着震天的呼声响彻天际。两支幽族的骑兵呈双手互抱的巨蟹钳形,将雍州骑兵队伍截成四段。幽族马上骑士皆赤发白肤紫瞳,犹如鬼兵天降,雍州兵见之大乱,顷刻失却了战意。张万城趁机掩杀,雍州兵大败亏输。
十四日,幽族兵又击溃雍州兵的本部,幽族兵沿着败兵的浪潮涌向陕关。张万城收到朝廷诏令,知道幽族兵乃是奥援,既然幽族兵锋利,张万城也无那个马力,自然只能跟在败军之后一路收拾辎重军需,缴获无数的同时,还可以一面趁机修养兵力,不急于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