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零预计,鲲要顺气流安稳飞行数天才能抵达休浮岛。
夜晚,四人眠于鲲背。鲲的背上自有温度,温暖如席,可以不盖衾被。
睡至半醒,萧哑突然感觉载沉载浮,睁开眼睛却看到已是天明,眼前水光粼粼。原来不知不觉,“陆地”已成“海洋”,“枕席”已经变成了水洼。萧哑叫醒了流云、飞雪,却发现李惜零不见了踪影。萧哑发怪,潜到水里捞了个遍,三人又分头往附近的水洼都找了一遍,却踪迹全无。三人全无头绪,萧哑正焦急之际,忽闻不远处起了响声。一个黑影出现在“陆地”上,影子慢慢变长,好像刚从“地底”“长”了出来。落落一头赤色的长发束于脑后,背身而起,回首嫣然,正是李惜零。
李惜零身上挂满了红白之物,这让她看起来格外“狰狞”。
三人迎上前去,萧哑焦急道:“你去哪里了?到处找你不着!”
流云和飞雪担忧道“我们还以为你不见了。”
李惜零喜笑颜开,突然从背后举出双手,道:“你们看!”只见她双手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和油脂,上面捧着一捧珍珠一样的东西,个个都有鸽子卵大。
李惜零兴奋莫名道:“九颗鲲珠!这是它的内丹,这货每颗内丹要修炼一千年才得!享用一颗至少能抵十年修为!来,给你一颗!”李惜零将顶上一颗最大的鲲珠塞到萧哑手里,又对馋得眼巴巴的流云、飞雪道:“你们也一人一颗,自家来取。”
流云、飞雪如奉纶音,默默上前取了鲲珠。十年修为!这是何等实惠的恩宠!内心欣喜自不待言。
“修炼一千年,就为了十年……”萧哑喃喃道,捏紧了拳头。蓦然盯住李惜零道:“被你猎取了鲲珠,那鲲会怎样?”
李惜零面上喜色倏然不见,抿唇不语。
萧哑痛心道:“你居然猎取鲲珠!”
“要想你的腿快点好,你最好把这鲲珠服下。”李惜零心头有难言的失望!
萧哑脸色铁青道:“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君子修行,但取之有道!这不义之物,我绝不取之!”
话才说完,李惜零只冷漠接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无主灵物,有能者居之!”
萧哑嘴唇发白,气得一指李惜零,道:“你居然还篡改经典!”
李惜零亦盛怒道:“你还有完没完!在这里叽叽喳喳!就算你说得口吐白沫,又有劳什子用!能救这畜牲么?你满口仁义道德,站着说话不腰疼!坐谈立议无所不能,临机权变百无一用!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臭冬烘臭书呆子!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萧哑气得全身发抖,怒不可遏道:“我还以为你能改邪归正,看来是我看错了!大错特错!我萧哑!不屑与你这种人为伍!”
李惜零脸色一白,背转身去,随手将道枢剑丢回给萧哑,冷冷道:“你滚!现在就滚!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萧哑捡起道枢剑挂好,冷笑道:“你以为我不能跑?”
李惜零不屑一顾道:“你尽管跑!大海茫茫,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走出这大海!”
萧哑道:“你不要小看人!不就在东海上么,我只要一路往西飞,就能飞回到陆地上。”
李惜零“呵呵”冷笑两声,道:“在大海上,最好不要迷恋你那渺小的方向感。在陆地上靠河流,靠辨认方向找方位,在大海上只能靠气流、海流才能找到路。可有些地方天生就是死域,既没有气流,也没有海流,一旦闯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路。在茫茫大海上,没有风向,没有海流,你会永远都找不到陆地!找不到陆地,你就等死吧!你忘了你这腿上还有伤么?”
萧哑咬牙切齿,决绝道:“我就是死也不会与你为伍!就是被淹死在这大海上,死无葬身之地,也不用你这魔教妖女来可怜我!”
李惜零转身一跺脚,踢起身前的洼水,骂道:“你滚!你这没良心的,你去死吧!”
话音未落,突然地面一阵剧烈的颤抖,天地倾斜而下。那些池塘水洼里的水和生物倾斜而出,汇成一股洪流!
萧哑立足不稳,向下倒去。李惜零心道糟了,这家伙身体太大了,现在才开始吃痛!大地已空,要是被倒转的鲲拍死在海面上那就糟糕了。往下一看,她大惊失色道:“混蛋!我杀了你!”一纵身扑落下去。
鲲突然吃痛,倒转了身体摔落在海面上,硕大无朋的躯体,掀起万丈滔天的巨浪,不知令多少生物遭殃!
颠颠倒倒,翻转人生。萧哑忽觉脸上被炙痛,睁眼一看,烈日炎炎,照得睁不开眼!抬头四看,这里是一处海滩,身旁有大大小小的礁石,一眼望去连成了片,远处是大海,身后不远是高高的大树。
感觉全身乏力,萧哑挣扎着起身,突然被眼前一只手按住了嘴巴。萧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好好地放着,这是一只别人的手!萧哑想也不想伸手咬住了那手。一声惊呼,有丝熟悉,萧哑有些懵。李惜零一身黑衣猫在黑色的礁石后面,一回头压低了声音,怒道:“你属狗的!快放开!”
萧哑听闻声音不知觉地松了手,正要开口,那只手又按了下来,另一只手掐他的脖子,半个身子压在了他身上。萧哑惊愕万分。却听礁石那边一个声音传来,道:“是什么声音?快看看!”接着脚步声响起,向这边小跑而来。
“老、老大,什、什么都没有!”一个口吃的声音道。
“白剑良!你妈,没事就滚回来!还留在那里过年啊!过来干活,出珠了!”远一点一个声音语气不善,呼喝道。
“好、好的,虎、虎四老大。”接着沓沓的脚步声响起,口吃那人似乎走开了。
李惜零从另一块礁石后探头一看,舒了口气,小声对萧哑道:“幸好那人是个憨苞!没有看见地上潮湿的水迹。”
萧哑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悄悄爬到礁石高处往下望,望见不远处沙滩上一群上百个穿青色衣服,萧哑看那衣物形制,陷入了沉思。李惜零突然一拍他肩头,打断了他沉思,道:“你快看!”
萧哑望去,却见那群人中央围着三个活物,两大一小。那活物十分奇特,有四足,像一个人,但又不是人,似乎都被绑在架子上,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些人用什么碰了较小的活物,接着一阵婴儿般的啼哭传来。那群人一阵欢呼,然后似乎都围上去了。一阵叮叮咚咚,似珠落玉盘的声响,那些人用铜盘承住,须臾就盛了许多。
萧哑皱眉道:“那是什么东西?”
李惜零似乎认识那东西,她趴在萧哑耳边,轻声念了一段道:“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声如婴儿,有四足,似人形,皮白无鳞,发如马尾。大者长五六尺,小者长尺余。项上有腮,气从中出。其眼泣则能出珠。这是鲛人。”
萧哑讶异道:“她们捉鲛人做什么?”
李惜零道:“看样子他们是猎鲛珠的!”
萧哑不明白道:“鲛珠,是什么东西?”
李惜零道:“你不在海上,自然不知道。鲛人有三宝,一曰鲛绡,二曰鲛珠,三曰鲛油。鲛绡,又名龙绡,潜水而织,可入水不湿,白之如霜者,其价百余金。乃是紧俏货!鲛珠,就是鲛人落泪的时候,眼泪化成了珍珠,有价无市。鲛油,可以做墓烛,一旦燃烧将经年不熄,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必须宰杀鲛人,才能炼制鲛油。”
萧哑轻声道:“这鲛绡、鲛珠尚可以理解,这鲛油取法也太残忍了吧!”
李惜零观察道:“这鲛人似乎是一家子。大的为鲛父与母,小的为鲛子。”
萧哑担忧道:“不知他们会否伤害这鲛人一家?”
李惜零道:“必然会的,这些人入水取了鲛人水室里的鲛绡后,再逼鲛人落泪,取得鲛珠。以这些人的贪得无厌的德性必定会越取越多,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取完鲛珠,这些鲛人估计会活不了多久。他们会将鲛人宰杀,用来熬制鲛油。”
萧哑一捶礁石,怒道:“这些人渣!”
李惜零道:“你小声点!不要命了?”
这时只见青衣人那边已经开始折磨鲛子,以赚取鲛父母的眼泪,鲛父母受折磨,鲛子亦痛哭,泪落涟涟,珍珠串串而下。铜盘盛满之后,又转换到鲛父母一方。
李惜零道:鲛皮乃滋补圣品,上佳的菜肴,又有益母子之效。”
对于李惜零为何会对猎鲛人如此烂熟,如数家珍,萧哑不由起了些狐疑,道:“你怎么会这么熟悉?”
“这个,我……”李惜零犹豫再三,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又不是我要杀这鲛人!当年父亲为了给我身怀六甲的母亲补益,确实猎了一头鲛人,还杀取鲛皮炖汤给我母亲喝。被我母亲知道后,还被她痛骂了一餐!那时候我还未出生呢!”
萧哑疑惑道:“你不是梦与鬼交生的么?”
“梦你个鬼!”李惜零道,“还不是自己人骗自己人!喂!你干什么去?”
萧哑已经起身,摩拳擦掌道:“我要去救鲛人一家!”
“你回来!”李惜零硬将萧哑拉回身边,恨恨道:“你这辈子是不是华盖星下凡?所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麻烦事一箩筐,倒霉事还此起彼伏!”
萧哑低头,握拳抬首道:“我不能见死不救!”
李惜零道:“他们人多势众,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你这样贸贸然闯出去,哪是去救人,简直是去送命!”
萧哑道:“我也不是送命,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