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从云端坠落,砸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坐在阁楼的屋顶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笼在雨中,令人越发觉得天地旷然,自身渺小。
耿煜含笑吻了吻怀里的自家夫人,心说看雨果然是一件别有趣味的事。
没等他再多有些什么动作,就听见身下的阁楼窗户被支开,然后传来耿锡宸暗含怨气的、阴恻恻的声音,“八弟可真是好雅兴。”
耿煜抬手轻轻捂住小锦鲤的耳朵,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雨幕,“二皇兄今日竟然如此悠闲,还有功夫来我这儿转转呢?”
耿锡宸暗自磨了磨牙,也看着窗外,雨落在楼下池塘里的荷叶上,水珠四溅,半开的荷花也在雨中轻轻摇摆。“比不得八弟悠闲,”耿锡宸好歹心绪平和了些,淡淡道,“还有空带着八皇子妃来这阁楼上观雨。”
“哪里哪里,”耿煜笑道,“二皇兄可是我摇光未来的栋梁砥柱,自然任务重些,我哪儿敢和二皇兄相比啊。”
耿锡宸轻嗤一声,这一声轻飘飘逸散在雨幕里,“八弟既然在知州府里如此清闲无聊,不如明日和本殿一同去舍予河看着些,也算是为父皇分忧了。”
……哟,这会儿开始自称“本殿”,不装模作样故作谦逊地说“我”了?看来这一天的正经工作是把耿锡宸的耐性消磨干净了啊?耿煜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却感觉怀里的小锦鲤动了动,随即茫然的睁开眼睛,软声道,“……阿煜?我好像听见耿锡宸的声音了。”
“醒了?”耿煜放开拢在她耳侧的手,“二皇兄正邀请我一起去舍予河见识见识他们是如何防洪的呢。”
小锦鲤眨了眨眼,仰起头看他,“那阿煜要去吗?”
耿煜笑眯眯地反问,“阿璃想让我去吗?”
阁楼里耿锡宸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皱了皱眉,抢先道,“明日里本殿自然会派人来将你带去舍予河那边的。本殿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一步,等到明日舍予河边见。”
耿煜听着阁楼里的脚步声渐渐沉下去,朝小锦鲤无奈的勾了勾唇,“看来我这二皇兄是非要我去不可啊。”
小锦鲤点了点头,看向楼下。不多时,耿锡宸的身影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他顺着知州府的回廊一路走到了两人看不见的死角处,再过一会儿,知州府外一辆马车在雨幕里行远了。小锦鲤看着那辆渐渐被雨幕笼罩看不清楚的马车,突然道,“……我可以去吗?”
耿煜看着她话说出口后有一点点担心自己提了过分要求的懊恼表情,不由莞尔,“当然可以,我的阿璃想去哪里都可以。”
所以第二天,在大帐里等着耿煜终于能和他那小妻子分开的耿锡宸就看见人家两个人手拉手,一起从马车上下来了。甚至因为地上太过泥泞,耿煜还小心撩着小锦鲤的裙摆,亲自背着她走了过来。
耿锡宸:“……”
耿煜这混球怎么回事?!
耿煜看见了他,还嘻嘻哈哈地朝他打了个招呼,“二皇兄,我们来啦~”
耿锡宸:……那你们还是走吧。
他也只是这么在心下吐槽一句,面上还得扬起客套的笑容来,“八弟,你怎么把八皇子妃也带来了……这里处处泥泞,她一个姑娘,可千万别沾脏了裙摆啊。”
“不碍事不碍事,”耿煜挑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将小锦鲤放下,笑眯眯道,“反正二皇兄叫我来也就是让我看看怎么防洪防汛,见见世面;再看看您英明神武的指挥,那我一人欣赏是欣赏,与夫人一道欣赏也是欣赏呀。”
耿锡宸:“……”
就算他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现在被耿煜这么直愣愣的挑破,也不能再用这个套路了。耿锡宸露出一个招牌式的温文笑容来,“八弟说笑了。既然我叫了你来,自然是真心想让你来发挥一下的。”
他说着,指了指大帐中的主位,做了个“请”的手势,“今日还要看看八弟的指挥了。”
这大帐扎在舍予河边不远的地方,撩开帐篷的小窗就能看见舍予河边那些正在忙碌的雇工。耿煜带着小锦鲤走过去看了几眼,然后笑眯眯地应下来,“好说好说。”
之后有人陆陆续续进来,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耿煜,又看看坐在一旁喝茶的耿锡宸,最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还是向这些天一直在这里的二皇子汇报工作进度。
耿锡宸摆够了架势,才慢悠悠的来两句指令,然后再装模作样的询问耿煜,“八弟觉得如何?”耿煜一边给小锦鲤剪指甲,一边头也不抬的应声,“嗯嗯,我觉得二皇兄这个决定不错。”
耿锡宸:“……”
不对啊那这样还是他在操心,耿煜这混球还是在悠闲划水摸鱼啊?
他听完又撩开门帘走进来的人的汇报,朝着耿煜道,“八弟,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耿煜终于抬起头来,施舍给了来人一个眼神,“下游也有溃堤危险?那就去提前加固啊,不过人不用去太多,那段河道我看过地图,本来就地势平缓不易出事,就算真溃堤了也离着居民区有段距离,伤不着什么人,还是把重点放在这一段比较好。”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耿锡宸在一旁老神在在地喝着茶,一边在心里轻哼耿煜果然研究过沉州地图,谁知道他心里还打着什么小九九,一边又忍不住享受划水的乐趣,这还是他第一次能撒开手来什么都放给别人处理,感觉……略爽啊。
这之后都是耿煜在指挥防洪防汛的事,也许是因为沉州的汛期已经到了中期,过了这些天,后面的雨势只会越来越小,因此他甚至还有几分游刃有余。
耿锡宸轻轻松松的划了一天水,之后几天里干脆也把耿煜叫来了。
于是之后再来汇报问题的人也都习惯直接去找耿煜,耿锡宸仿佛成了和小锦鲤一般无二的吉祥物。耿锡宸开始还觉得轻松愉快,可是后来看着耿煜越来越上手、越来越熟练的模样,他心下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总觉得自己被架空了。
因此,在又有官员进来说汛期将过,可以将一些临时的防洪措施拆一拆了的时候,他第一次出声打断了耿煜的话,“……本殿觉得也是,沉州的汛期自古以来就是最多一月,若是现在开始一点点拆除,在汛期过后那些百姓就可以正常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