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鲤也不扭捏,坐在任方圆对面的位置,捻起一颗黑色棋子,然后眨巴着那双水意氤氲的眼眸,等待着任方圆先落子。
耿煜坐到小锦鲤身侧,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品着这据说是梅上雪煮出来的茶。他向来是“观棋不语真君子”,这次也只打算安安静静地欣赏一场棋局,然而任方圆显然是有话和他说,还没落几个子,便开口问道,“八皇子觉得这茶如何?”
耿煜抬眸看向他,笑眯眯道,“任老板亲手泡的茶,自然是好的。”
“是吗?”任方圆和耿煜对视一眼,面具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能将人的心神全部吸进去,“我却觉得……这茶只是一般。哪怕有再好的手艺,用再好的水,配上普普通通的茶,也只能泡出普通的茶味罢了。”
“任老板说的也对,”耿煜勾了勾唇,“只是我觉得,若像今日这般,有夫人在侧,并二三好友为伴,粗茶淡饭也比陈酿佳肴来得痛快。”
“哦?没想到八皇子的心态竟然如此平和富足。”任方圆笑了笑,他指尖捻着一颗通透如水滴的棋子,衬得他的手指愈显白皙修长,连同修剪整齐的淡粉色指甲都宛如打磨过的精致贝壳。他看了一会儿棋盘,然后将棋子稳稳地落在一处,“只是虽有娇妻好友,可这清贫禅房到底不能遮风挡雨,夜里用的炭火也不似兽金炭那般无烟无尘,反倒是呛人的紧。”
兽金炭是各国皇室专用的炭火,比银丝炭还要珍贵的多。任方圆这话,几乎就是在明示了。
有风刮过,树上的梅花晃了晃,有一朵终于不堪寒凉,从枝头跌下,坠落在小几上。耿煜拿起那朵梅花,饶有兴趣地将它簪在小锦鲤发间。小锦鲤侧头看了他一眼,弯眸冲他笑了笑。耿煜回以一笑,这才又看向任方圆,“七国之大,总有冬季也温暖如春的地方。虽无兽金炭可用,却有天下可以赏玩,不亦快哉?”
任方圆看着两人颇有些腻腻歪歪的互动,也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在听到耿煜的回答后,他眨了眨眼,“……如今可不是七国,而是五国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耿煜笑道。
任方圆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小锦鲤却突然出声道,“我赢了哦。”
任方圆:“……?”
他看向棋盘,这才发现在他方才分心和耿煜说话时,黑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将白子的路全部堵死了。甚至不用将最后的死棋都拿出去,他也能一眼看出这一局确实是小锦鲤的黑子赢了。
任方圆神色颇有些复杂的看向小锦鲤,却见她正眼眸亮晶晶地看着耿煜,声音又甜又软道,“我还是第一次赢诶……”
任方圆:“……”
你说巧不巧,他这也是自十二岁之后第一次输呢。
任方圆也是个愿赌服输的人,当即朝小锦鲤拱了拱手,“姑娘好棋艺,任某自愧不如。”他说着,朝小锦鲤笑了笑,“如今既然输给姑娘了,在下愿意尽绵薄之力,满足姑娘的一个心愿,姑娘但提无妨。”
小锦鲤却摇了摇头,“玩之前也没有说要赌什么,若是我输了,我和阿煜也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的。”
她说着,直视着任方圆那双漆黑如深邃夜空的眼眸,“只是不要再布下阵法让我们迷路过来了,想让我们来找你玩的话,直接告诉我们就可以了。也不要再强行推着阿煜去做什么事情了,如果故事注定了会发展成那个结果的话,那就顺着故事的走向按部就班就好了;如果最后是不那么好的结局,现在强求也是没有用的呀。”
任方圆难得愣了一下,然后才以拳抵唇,低笑起来,“……姑娘说的对,倒是我着相了。”他说着,又看向耿煜,朝他笑了笑,“那么,这些天欢迎八皇子携皇子妃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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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里,夏采衣依旧被穆佩佩拘在房间里不能出门,喻云和也担心她再吹着风病情加重,所以对此毫无异议。于是整日忙着和穆佩佩斗智斗勇的夏采衣完全不知道,小锦鲤和耿煜两个人整天有事没事跑去任方圆那里遛弯蹭茶,彼此之间的关系是突飞猛进,最后甚至还带上了方丈一起。
方丈到底不像是他们三个闲人,不会每次都应邀前来,所以最常是三个人凑在一起玩叶子牌。牌还是穆佩佩带来的,本来想着是她们三个姑娘无聊时可以玩,倒是没想到便宜了耿煜和任方圆。
任方圆和耿煜两人都智商奇高且记忆力惊人,基本上牌出到一半就知道剩下的牌还有哪些、在谁手里了。然而也比不上小锦鲤运气爆表,回回一手好牌,她还时不时的偏心耿煜,从来不好好按套路出牌。
有她搅局,原本毫无悬念的牌局也常常意外频出,倒也是妙趣横生。
叶子牌玩腻了,耿煜和任方圆也会对弈几局。耿煜虽然当年也是被师父云羿狠狠练过的人,又在战场上磨炼了那么久,棋艺已经堪称大师级别,可任方圆还是一把都没输过,甚至每一局依然有所余力。
小锦鲤也和任方圆玩了两把,然而毫无悬念,都输得堪称是干脆利落。
对于她那一次赢任方圆的那一局,三人都觉得有些微妙,最后还是任方圆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颇有些感慨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正如靳璃姑娘所说,那一局就算是我赢了,你们也不会答应我的任何条件,反倒会显得我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了。正好那一局我输了,才有现在我们坐在一起轻松品茶啊。”
小锦鲤眨了眨眼,也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
耿煜笑了笑,“临近年关,想来摇光不是任兄的家乡,不知任兄可有去处?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不如来小将军府一起过个年?”
任方圆含笑摇了摇头,“多谢小将军好意,只是我确实也有些事情要做,一起过年什么的,恐怕只能以后再约了。”
耿煜看了他半晌,莞尔一笑,“任兄终于不叫我八皇子了?……果然还是小将军听着舒服。”
任方圆笑了笑,“先前不叫‘小将军’,只是因为我也认识一个人,他倒是一直挺厌烦别人叫他小将军的,我便以为你也不喜了……不过八皇子毕竟人中龙凤,又哪里是普通人能比的?”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耿煜和小锦鲤从寺庙离开时,任方圆已经离开两天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任方圆那个小院的方向,夏采衣颇有些警觉地打量着两人,“小宝你们看什么呢?这么依依不舍的?”
小锦鲤看向耿煜,耿煜轻笑一声,“一个新交的朋友罢了,不过他已经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