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刺骨的寒风吹动夏采衣颈间柔软的兔毛,她呼出的白气粘在那些白色的兔毛上,很快结成了一层冰冷僵硬的霜。她抿了抿唇,声音比寺庙房屋间呼啸的寒风还要冰冷,“……你怎么会在这里。”
任方圆又叹了口气,“夏姑娘不必对我如此戒备。”
“不戒备?”夏采衣冷笑一声,“当年就是你莫名其妙出现在玉衡皇宫,和我说了那样一番没头没尾似是而非的话,最后玉衡皇室果然发生了那样一场变故——”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方圆仍然是那副温和又疏离的模样,精致的面具遮挡了他上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那场变故本就是夏皇后咎由自取,与我何干?夏姑娘明明清楚的,甚至也明白你自己后来不过是迁怒于我罢了吧。”
他说着,轻轻歪了歪头,甚至显出两份调侃的意味来,“况且,若非是我那时提前警示了夏姑娘,你后来……可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啊。”
夏采衣眯了眯眼眸,依旧凌厉而略带怨恨的瞪着任方圆,“……对我来说,你就是个报丧的扫把星,有你的地方必然没有好事。……两年前在赌场楼上见面时我就告诉过你了吧,离小宝远一点,别想伤害她。”
“夏姑娘多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靳璃姑娘。”任方圆低笑一声,“今晚在这里等你,也不过是想再提醒你一句,如若你真的为靳璃姑娘和八皇子打算,倒是可以为八皇子谋划之后的事情了。”
“……谋划之后的事?”夏采衣嘲讽的弯了弯唇,“那恐怕你这次是真的想错了。耿煜他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想过之后再进一步,他倒是挺乐意当个闲散王爷,和靳璃做一对儿神仙眷侣的。”
“神仙眷侣……吗……”任方圆垂眸笑了笑,再看向夏采衣时又是那副优雅从容又疏离的模样,“总之,我的提醒带到了,之后该如何决断、要做些什么,就是夏姑娘自己的事情了。”
他说完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沿着那条僧人白日里扫出来的路离开了。
夏采衣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任方圆转了个弯,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她才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这一晚上吹了会儿冷风,隔天夏采衣就有点感冒,拿着一方手帕将鼻尖擦得通红。喻云和心疼的不行,打了热水来沾湿了干净帕子给她敷鼻子。
穆佩佩也懊恼得连声道,“肯定是昨晚你睡在靠门那边着风了,今天才这样的……我昨儿就该让你睡中间,我睡外面,就算你起夜我也正好能醒来扶你一把……”
小锦鲤虽然不说话,但是也一直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看着夏采衣,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眸里也满是担心和忧虑。
知道自己是因为偷偷跑出门找任方圆才着了凉的夏采衣颇有些心虚的轻咳两声,“……咳,那啥,没事啦没事啦,这点小病小痛的算什么啊?正好让你们干儿子也能提前感受一下这个世界除了美好还有病痛的嘛啊哈哈哈~”
穆佩佩扶了扶额:“……夏采衣你还是闭嘴别说话了吧。”
夏采衣:“啊啾!”
耿煜自从来伏玉城后,每年都会来寺庙,寺里的老和尚都与他相熟,这会儿听闻与他一起来的夏采衣受了风,还亲自熬了药送来。夏采衣喝完药就被按回了床上,穆佩佩亲自看着她,哪儿也不许她去。夏采衣本来还想抗议,然而刚一张嘴先打了个喷嚏,对上穆佩佩凉凉的眼神,她还是老老实实躺回了被窝里。
小锦鲤倒是又和耿煜在寺庙里溜达了,两人原本想去找方丈对弈,结果走了一段路后莫名又到了任方圆的那扇古朴木门前。
小锦鲤看着那扇木门,眨了眨眼,“……啊,又走到这里来了。”
耿煜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看,然后轻轻摇头,“……应该是这位任老板请我们来的。他似乎布了一个小小的阵。”
小锦鲤疑惑的看向耿煜,“嗯?阵?”
“嗯,我听师父提起过。”耿煜点了点头,“奇门八卦,通天遁地。简单些的阵法能将人困住,久久走不出去;还有更厉害些的杀阵,其中虚虚实实,处处暗器杀招……不过据我师父说,阵法什么的太过玄妙,他也不甚通晓,所以没法教我什么。”
“我们如今走到这里,恐怕也是被这位任老板引来的。”他说着,看向了眼前的木门,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去见他一见。”
他走上前,抬手敲了几下那扇门,看着颇为厚重的大门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耿煜手上微微用力,将那扇门彻底推开。
庭院中有一株看着就有些年头的梅花树,树下的任方圆一袭白衣胜雪,那一张下颌尖尖的脸衬着满树的红梅白雪,哪怕还有半张脸被面具遮挡着,依旧可以看出他的出尘清冽。
任方圆面前摆了一张矮几,几上的三杯茶水还氤氲着一缕白色热气。还有一张空白的棋盘,黑白两盒水晶棋子早已摆放好。他就坐在棋盘一边,衣袍随意逶迤在雪地上,看着潇洒率性极了。
耿煜微微一笑,牵着小锦鲤走上前去,“任老板等候多时了?”
“不久,茶还热着。”任方圆一点儿也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依旧端坐在原地看向他们两人,语带笑意,“茶虽然普通,可这泡茶的水却是用的我今早特意从梅花瓣上刷下来的雪,八皇子可要尝尝?”
耿煜抬头看了一眼任方圆头顶的一树梅花,不由莞尔,“任老板好雅兴,既然如此,我又如何拒绝?只是附庸风雅一回,让任老板见笑了。”
小锦鲤听着两人的对话,垂眸看着小几两侧水晶制的黑白棋子,想起穆府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副。只是那一副棋子的成色显然不如任方圆这里摆放的这一套,黑色棋子毫无杂质缺损,白色棋子更是粒粒透明如水滴。
任方圆注意到小锦鲤的视线,轻笑一声,“姑娘可会玩棋?”
小锦鲤点了点头,“阿煜教过我一些。”
“如此甚好,”任方圆轻轻抚掌,“今日不知姑娘可愿赏脸,与我对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