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婉真端着咖啡、愣在原处,眼中满是吃惊,显然被唐钺的反应吓着了,慢慢咽了口中的咖啡,一脸小心、探究地看着唐钺说:“你怎么了,盛婉真啊!” 说完又觉到什么,轻声而命令似地看着唐钺说:“是甄梅,坐下,唐子舆。”
唐钺只审视了盛婉真几秒,就觉出了自己的唐突,赶紧收刀,又快速琢磨了一下她刚才的话,应该是秦城,只能是秦城,看来他们又在联系,自己想到了,又没想到这么快。
唐钺重新坐回椅子上,心情有些不快地问道:“你见到秦城了?”
盛婉真也心有余悸,也怕唐钺手中那把刀又失去控制,轻声问:“我跟那个妹妹真的如此相像吗?”
唐钺点了一下头,权当回答,其实心里刚刚被吓了一跳的是战隼这两个字、以及战隼与以前那个盛婉真的联系,又加上刚才盛婉真试探性地问话,才有了下意识的反应,看到盛婉真脸上神情的一瞬间,唐钺就知道了她是甄医生,只是想到她消息的来源,有些不快的情绪袭上心头,才慢慢坐下来,喝着另一碗中的汤,笑了一下说:“秦城相信你身份了吗?”
盛婉真点头:“秦城说了自己目前的公开身份,以及之前你和盛墨在76号的情况。”
唐钺:“他怎么说的我们?”
盛婉真:“秦城说,你是军统上海站的人,可能是军统战隼小组的负责人,这个小组应该有盛墨、金明城、陈振山这些人,你们可能有一条物资转运的秘密通道。”
唐钺:“他知道的不少啊”,看着盛婉真不说话了,又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仗打得胶着至此,真的不考虑去国外?可以带着您的舅舅,听说,他只是一个搞学问的,不适合国内复杂的政治环境。”
盛婉真:“你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你可以借给我些钱吗?”
唐钺一边起身去拿钱夹,一面问:“要多少?”
盛婉真看着唐钺说:“20条大黄鱼。”
唐钺愣了一下,转而走回餐桌问盛婉真:“要这么多黄金做什么,给盛墨娶媳妇吗?”
盛婉真一听笑了:“我们有纪律,暂时不能告诉你。”
唐钺笑着说:“我说嘛,娶个倾国倾城的公主,也不过如此。”
盛婉真说:“你能搞到这些黄金吗?”
唐钺心想又将我一军,秦城这个家伙对自己还真是了解,遂想了想说:“有点难。”看着盛婉真发愁地坐着不说话,唐钺又于心不忍,说道:“但可以想想办法。”
盛婉真急问:“想什么办法?”
唐钺笑着说:“找个大财主嫁了,要聘礼啊!”
盛婉真眼睛一亮说:“这也是个办法”,然后走过来盯着唐钺的眼睛、殷切地看着唐钺问:“上海滩能马上拿出20条大黄鱼的,有多少人,有认识的吗?”
唐钺躲开盛婉真的眼睛,心里说着,疯子!一边换着鞋子,一边丢下一句话推门而去:“让秦城明晚七点去广场报栏那等着,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说!”
第二天晚上,秦城被老金带到仓库,唐钺已在等候。秦城见到唐钺说:“程立被放回来了,而且还是三处的大秘,是你的手笔吧?”
唐钺点头,问:“喝点什么?”
秦城:“唐兄真是手眼通天啊,连丁主任都说于连有点过分,教训了一顿于连。”
唐钺:“于连回去了?”
秦城:“没有,打电话教训的,劈头盖脸一顿骂,听说是市警署的吴主任亲自找的丁主任,我就想,程立一个小市民家庭出身,上哪里能攀上吴主任啊,要能攀上,76号的那些攀高踩低的人也早就知道了,后来我一想,保准是你的杰作。欸,那个吴主任也是你们的人吗?”
唐钺:“谁有金子,他就是谁的人。”
秦城听了开始激唐钺:“为了一个以前的手下,都舍得用金子去捞,怎么我说借点,就不成呢?”
唐钺:“我总得知道,你要那么多黄金干什么!”看着秦城不说话,唐钺又说:“你都逼着你的同志,牺牲色相去获取这些金子了。我可听说,你们不搞色诱这种把戏的!怎么到了你这,就可以了,在76号待久了,忘了你们的组织纪律了?”
秦城着急了:“你胡说!我只是以为盛婉真他们姐弟情深,你又和盛墨穿一条裤子,没想到你这么龌龊!”秦城盯着唐钺问:“是她这么以为的,还仅仅是你这么以为的,还是你——?”
唐钺抽着烟、看着秦城意味深长地笑,秦城站起来指着唐钺骂:“畜生!你就是个畜生!狗改不了吃屎!我说她看着一脸愁容,她只是临时调过来的一个普通战士而已,她还是一个黄花大姑娘,她不是你们那种交际花!”
唐钺回击说:“我们那儿也不是交际花,她们是党国的战士,为了任务而献身,那是为国尽忠,不像你们都不敢承认,即当婊子又立牌坊。”
秦城气愤地过来抓唐钺的衣服,挥拳想揍唐钺,被老金拦住带回座位上。唐钺掸平自己的衣服,一脸不屑地说:“有理说理,打人就不对了啊!”
秦城被老金摁着起不来,只能指着唐钺骂道:“真是看错了你,一直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跟于连、段秋风他们一样,都是社会败类、禽兽畜生!”
唐钺笑了笑问:“你这么紧张,她是你什么人吗,之前你可说她身份不确定的,没准她就是那个叛徒,编了一套美丽的谎言而已。”
秦城生气地拿出一支烟点着,猛吸了一口,平静了一下思绪,忽然问唐钺:“她要是那个叛徒,不早被你碎尸万段了吗,老陈不是被她害死的吗?”
被秦城这么忽然地提起老陈,唐钺有点心情凛然,正色说到:“要那么多黄金到底要干什么?”
秦城抽着烟不搭理唐钺,唐钺说:“今天不说,可再没机会见面了,你可能也知道委员长的意思,与你们来往,我是担着风险的。”
秦城平静地说:“我个人需要,我想去美国,不想当汉奸了。”
唐钺:“那就更不能借给你了,这是肉包子打狗的事,你以为我傻呀!”
秦城:“那你需要我说个什么理由,你才相信?”
唐钺:“说实话”,唐钺继续盯着秦城说:“哪怕你说,作你们组织的经费,都比你去美国可信。”
秦城又抽了一根烟,无奈地说:“我的财务出现了亏空,需要这些黄金填补,不然无法交代。你放心,我会还你的,只是暂借。”
唐钺决定诈一诈,不然总这样拖着没完没了,秦城这个人,不容易对付的,遂说:“亏的那些黄金,在悦来客栈吧?”
秦城眼里一阵惊慌,但快速平静下来,无奈一笑:“就知道瞒不过你。”
唐钺问:“说说,你怎么有那么多黄金,为啥放客栈,还被于连日夜盯着。”
秦城说:“那是南洋华侨捐给我们的组织经费,刚送过来,就被于连堵在客栈了,所以,我想从你这筹措一下,先顶上这笔钱。”
唐钺问:“于连为什么不进去抓人、缴了黄金?”
秦城说:“等着抓我呢,我是负责接收黄金的人。”
唐钺真是佩服秦城,到现在瞎话都编得滴水不漏,唐钺说:“我目前真的没有那么多黄金。”
秦城摊牌一样盯着唐钺,笑了笑说:“76号接到了一封密信,信上说,上海分行的庄沐春与藤园一个叫苏青的女人走得很近,这个女人是军统临澧特训班的,叫周志瑜。这封信现在被我扣下了,还没有第二人看到。”
唐钺心中一惊,暗暗骂了一声,脸上肃穆起来说:“这次可是你自己,给了我杀你的理由啊!”
秦城接着说:“别闹,这封信现在还在我办公室里。唐兄好好算算,觉得这封信值20条大黄鱼吗?”
唐钺不由得笑起来,爽快地说:“既然如此,那就成交。”
秦城问:“什么时候,我能拿到黄金?”
唐钺心中也很矛盾,唐钺虽然对秦城他们这种军事力量不太喜欢,但大敌当前,一方面觉得还是应该共同抗战、外御其辱,可另一方面自己是军人、不得不以服从命令为已任,上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与秦城这些人不宜再有接触,将黄金给了他们,权当尽了共同抗战的袍泽之谊,也省得盛婉真再为难,想到这,唐钺示意老金去拿。
秦城看到老金拿来的箱子,打开辨别、清点了一遍说:“多谢唐兄的鼎力支持,就此别过!那封信我会放在15号邮箱。”
看着老金送走秦城,唐钺心中戚戚,好兄弟却不可亲近,也不忍相残,就装作陌路,相望于江湖吧。
接下来十来日,唐钺与曲天明研究日占区的工作开展问题,并悄悄将暗桩与楔子作了部分调整,错开与友军的楔子距离,避免未来与那边人的相处问题,刚刚调度完毕之际,老金告诉唐钺一个消息,佟格格掉到江里淹死了,惊得唐钺半晌说不出话来。唐钺问:“一尸两命吗?”
老金说:“是,挺惨的。”
唐钺问:“有苦主闹吗?”
老金说:“目前没有,都下葬了。”
唐钺说:“那就好,现在倒是游江的好时节,倒也符合常理,不过她那样子,都快生了吧?”
老金点头,唐越心想,这个周志瑜,不收拾一下是不行了。
来到藤园时,正是下午十分,周志瑜高兴地围着唐钺斟茶倒水。唐钺平静地说:“让庄沐春三日内离开上海,转道香港去美国。”
周志瑜想了想说:“组长是在担心佟格格的死吗?她的亲属都收了钱,高兴还来不及呢!”
唐钺问:“她的死有必要吗?”
周志瑜辩解:“她自己掉到江里的!”
唐钺脸色铁青地将那封寄到76号的信递给周志瑜,信里不仅提供了周志瑜的信息,还提供了庄沐春个人购进黄金的交易纪录,他近期用来路不明的大额资金换购了黄金期货。周志瑜脸色开始变得煞白,惊惧地看着唐钺。
唐钺继续平静地说:“庄沐春三日内离开上海去美国,一个叫苏青的女人一起同行。”
周志瑜不情愿地说:“组长,藤园还有许多事要办!”
唐钺说:“我会通报上峰,让红云、虞小善接替藤园的工作,你专心去看着庄沐春即可。”
周志瑜脸上出现一不做二不休地神情说:“那让庄沐春死!”
唐钺一掌掴在周志瑜脸上,恨恨地说:“我们不是杀人机器!再要屠戮无辜…… 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周志瑜低头肃立了一会儿说:“组长去那边的悦来客栈,所谓何事?”
唐钺问:“你又在跟踪我?”
周志瑜看着唐钺说:“我也是行署督查专员,组长忘了吗?”
唐钺前倾着身子盯着周志瑜说:“等曲天明在我身边时,你再行使督查的权力,现在,马上跟庄沐春去美国!不然你也会掉到江里!”
周志瑜跪倒唐钺面前,低声说:“我不能去美国,我在藤园的努力会付诸东流的!”
唐钺生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哪些无知妇孺,用钱打发不就得了,非得赶尽杀绝,再要如此,一定家法处置!”
周志瑜眼里噙着泪花说:“家兄与您交好,我家中情况您也知晓。”
唐钺听周志瑜如此说,心想吓唬一下她得了,别把事做太绝,她手里不知道还掌握着自己什么信息呢,就叹一口气,拉她起来,指着那封信说:“那你就称病,悄悄去南京,把这事处理好,庄沐春必须去美国,苏青随行。”
周志瑜反应过来,破涕为笑,谢过唐钺赶紧照办去了。
回去的时候,唐钺让老金开车从诊所前路过,诊所的门已经关了。自从给了秦城黄金,唐钺就再没与秦城、盛婉真联系过,远远望一下,也许已是最好的安排。华灯初上、灯火阑珊,唐钺问老金:“小唐好吗?”
一提小唐,老金高兴起来说:“她好着呢,长高了一大块,与查小姐一起很玩的来,跟我也有话说了,还说起你呢!”
唐钺问:“说我什么了?”
老金笑:“她说,那个姓唐的要再不来,我跟你叫爹、姓金得了!” 二人笑的止不住,老金说,真要感谢林夫人,将小唐照顾得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