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钺回到住处,盛墨这几天都不在,总是趁着夜色去查府,名曰看小唐、实为看林夫人去了,这几天林夫人身体不太好。唐钺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走到书房门口,也是三天没回来了,却发现书架上歪倒的两本书都码放整齐了。唐钺转动机关,进到暗室内查看,少了两支98K毛瑟步枪,唐越觉得奇怪,难道是盛墨拿走了?
唐钺在屋内转悠着,屋内很干净,衣服都洗了,床上好像都整理过,当然盛墨心情好时,也常干这些工作。十点多钟点时,盛墨也回来了,听到唐钺问起枪的事,盛墨很惊讶,表示没有动过里面的步枪,二人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唐钺问:“最近去过诊所吗?”
盛墨回答:“没有,一直没去,怕引起麻烦嘛,大前天远远看了看,诊所营业正常。”
唐钺说:“走,去看看。”
二人到诊所时,从后墙翻到院内,里面漆黑一片,确实无人,仔细搜索了一遍,衣物陈设都摆放整齐,枪和子弹都不在了。二人相顾无言,唐钺又坐了一会儿,告诉盛墨去衡山路丽华公寓,秦城住在那里。六月中旬的上海,大多人家晚上都开着窗户,秦城家住公寓的三楼,唐钺怕动静太大,让盛墨在楼下守着,自己慢慢上到楼上。轻轻转动着锁孔,听着房内房外的动静,推开门后,唐钺拿着枪掩在楼道里,整栋楼都静悄悄地,偶尔从窗口吹进一阵凉风。唐钺小心地闪进屋内逐一检查,三室的房子,确实没人,检查了一下屋内物品,若不是那两瓶酒,都看不出秦城的痕迹。唐钺出来找到盛墨,摇摇头示意没人,二人只能往回走,路过诊所又去看了看,还是没人。回到杜美路,问了白天院内警戒监视的人,才知道盛婉真前天回来过、拿了两个盒子匆匆走的。自己这两天忙,确实没有仔细看值班记录,尤其值班记录上也没有作特殊标记。一晚上,唐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次日早晨,二人早早去了诊所,还是没人。唐钺吩咐盛墨去找程立,打探一下秦城的动向,自己在诊所附近的一个电话亭等候。快九点时,盛墨打来电话,秦城前天就请假了,今天仍没见人影,怎么办?唐钺心里有点乱,吩咐盛墨继续在那盯着,有了秦城行踪赶紧报告,自己则开车去了斜街小巷的那家裁缝铺,已关门歇业;又赶到华贸街的那家小书店,也是关门停业。唐钺顾不得危险,赶往悦来客栈,还不错,悦来客栈还正常开门营业。
唐钺进到中药铺,掌柜示意人出去警戒。掌柜的告诉唐钺,76号盯着的人还没有撤,悦来客栈也一切如常,里面那三位女子也照常轮流出来买东西。唐钺看向窗外,卫祺出现在不远处的街边,那个卖纸扇的也在。唐钺问掌柜的,那个卖纸扇的天天在吗?掌柜的回答:“有一年多了,也不是天天在,隔三差五地就来,看着生意也不好。”
唐钺喝着茶,看着外面那个卖纸扇的男子,胡子拉碴的、脸上还有疤,想着自己也挺无聊,盛婉真毕竟与自己是两个阵营的人,原就想着不再有瓜葛,他们这样走了不也挺好嘛,少了多少后顾之忧,何必再自寻烦恼,她此次没准就是鱼入大海、得偿所愿呢,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又给不了她未来,终会误了她的终身、累及自己的前程,何不还她自由、也放过自己!想到这儿,唐钺走出铺子径直来到纸扇摊前,轻声说:“跟我走一趟,需要您帮忙。”
纸扇摊主看着唐钺,不屑地说:“有多少钱?”
唐钺拿出100美元塞到他手里,然后向远处自己的车子走去。不久,纸扇摊主来到唐钺车前,唐越叫他:“上车!”
纸扇摊主站在外面犹豫,唐钺说:“你手里有枪,还不敢上车吗?”的确,男子抱着的一堆扇子里面,有一把上满子弹的手枪。
男子坐到唐钺旁边,拿枪指着唐钺,唐钺开车离开悦来客栈区域,后面卫祺的车远远跟着。纸扇摊主眼角扫过后视镜,问道:“后面有尾巴,是你一伙的?”
唐钺笑着说:“很专业,当杀手可惜了。”
纸扇摊主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事了拂衣去,不想功与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唐钺说:“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图普塞塔尔艾普狙击学校的王牌狙击手,混迹于贩夫走卒之间,以卖字贩扇为生,无故脱离组织,不按期归队,就为了尘世潇洒吗?”
纸扇摊主拿枪顶着唐钺的头,命令其停车,惊问:“你是谁?是来抓我的吗?”
唐钺在安静处停车,点着一支烟,说:“许恩桥!是你吧?”
许恩桥笑了:“那天你来买扇子,就知道你来者不善。你到底是谁?”
唐钺说:“我是战隼小组的唐钺,一年前曾与建云裳协助你们刺杀东久千让。”
许恩桥眼中的光一闪而过:“原来是你们,可惜我们任务失败了,他们都死了。”
唐钺说:“梅青峰小组6人、上海站4人殉国,伤亡对方50余人,东九千让也已伏诛,战报早已如期呈报总部,死难壮士都已获嘉奖,你也在授嘉奖之列。”
许恩桥眼中已有泪水:“可他们都死了,可我知道任务是失败的,我没脸回去!也不敢回去!”
唐钺说:“可你在中药铺门前晃了一年多,不像是真的要隐于江湖啊!那可是军统的楔子,他们但再仔细一点,你可就难逃家法处置了!”
许恩桥叹息一声:“既然被你们发现了,我倒心安了,就随你们处置吧,我也懒得藏了。”
唐钺说:“你这一年混了不少江湖习气啊!”看着许恩桥不语,唐钺又问:“这几天在悦来巷混着,有什么收获吗?”
许恩桥说:“这不从你这挣了100美元嘛,这是我一年来最大的收获了,你是不是真的让我去杀人啊,还是仅仅为了抓我?”
唐钺说:“抓你不是我的工作,我也不感兴趣,我只对你的枪法感兴趣!你要是能帮我杀一个人,我可以让你体面归队。”
许恩桥问:“杀谁啊?”
唐钺说:“他现在就在悦来巷。”
许恩桥说:“悦来巷住的可都是安善良民,你杀他们图啥?”
唐钺:“又跟我装糊涂,这几天悦来巷多了好多人,你天天在那看着,能不知道吗?”
许恩桥笑:“我主要看着中药铺的人,等着他们哪天来抓我。悦来客栈的人我没注意,对面有盯着悦来客栈的人,因为有定时送饭的,看饭量人还不少呢!”您要杀哪边的人?”
唐钺问:“你觉得我应该杀那边的?”
许恩桥说:“中药铺是自己人,客栈老板人不错的,对面盯着悦来客栈的人,我没见过,猜不出您要杀谁,”
唐钺说:“对面是76号行动队,他们在等人去客栈接头,好一网打尽。”
许恩桥问:“客栈的接头人的是谁,是自己人吗?”
唐钺:“不是。”
许恩桥:“不是,那咱要杀谁啊?”
唐钺:“当然是行动队,行动队长于连,就是害死梅青峰的人,要杀的就是他。”
许恩桥脸上冷峻起来,说:“没问题,什么时候动手?”
唐钺说:“关键是他们不出来,悦来巷又窄,人又多,不好动手,得想想办法。这样,你是这的熟人,一会儿想办法住进越来客栈,告诉店老板我们是秦城的江湖朋友,秦城现在已经安全,让他们撤离吧。我们可以将他救出来,看里面什么情况。”
许恩桥说:“可以。”
唐钺说:“我等你的消息。”唐钺说着示意卫祺坐过来,告诉许恩桥:“你开那辆车回去。”与许恩桥分开,唐钺二人回了葵园。
唐钺向老金说了秦城、盛婉真消失之事以及遇到了许恩桥,并将自己的猜测和打算说与老金。老金吃惊地说:“一年多了不归队,这个许恩桥感情就在军统眼皮子底下晃呢,他这是要干什么呀!”
唐钺说:“应该是心理过不去,年轻人嘛,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结果首战就全军覆没,他需要重拾信心。前几天看见他也没在意,只是一试探他就就消失了,才觉得他可能是,蓬头垢面地,站你旁边可以叫您哥,一点看不出一个20岁年轻人的样子,我在重庆时去看过他的档案,是个好枪手,流落在巷子里可惜了!”
二人又将情况分析了一遍,老金说,我去准备一下。
晚上八点,唐钺到中药铺时,许恩桥才从暗处冒出来,唐钺报以欣赏的目光。许恩桥告诉唐钺:“悦来客栈老板蒋定远,他说有两个朋友需要一起走,其中一个受了重伤,难以行动。客栈有三个女人是监视他们的人,不容易逃过她们的眼睛。”许恩桥说完等着唐钺的反应。
唐钺告诉许恩桥:“这是卫祺,一会儿你和蒋定远交代一下,然后就跟卫祺去这个至高点,堵住于连的人,为客栈的人争取10分钟撤离时间,然后你们乘坐接应人的车离开,去指定地点设伏,切记不可恋战。”
盛墨收拾好,跟随许恩桥进了客栈。唐钺吩咐中药铺的人注意独善其身、不要卷入,随后和老金离开。九点,两辆军用卡车快速开进悦来巷,停到悦来客栈门口,客栈内有人上车,对面的楼门口有人跑出,随即枪响,不停有人倒在楼门口,旁边的小吃店也有人朝着卡车开枪,随即被击毙。
不停的枪声,卡车几分钟内驶离悦来客栈,朝着乐华街方向高速驶离。于连、李逵带着两处监视的人终于冲出来,进到悦来客栈,看到被捆绑的三名女子和一个青壮年男性,其余都是客栈的长住户,老板和二名客商已经不见了,于连让人留下看守,并联系76号支援,自己和沈峰则带人赶紧追赶。
盛墨引着两辆卡车到达南城门时,老金已带人拿下了守门的30多号人,二人汇合一处,继续向郊外的于家堡进发,于连集结的100多号人也紧追不舍。到达于家堡时,唐钺和卫祺、许恩桥已在等候,众人各自按照之前的分工,带人进入防御状态,并按要求带了头盔、蒙好了脸。
于连的人赶到,许恩桥一一将对方的车胎打爆,双方进行了30分钟的激战,打扫战场时,发现对方死亡57人,俘获36人,其中有于连、沈峰,有些人还是跑掉了。唐钺示意处死于连和沈峰,其他活口打晕,然后让人快速撤离。
凌晨三点,唐钺等安全撤到临江寺时,李占峰的消息也传来,城内阻击76号和宪兵队的人,也已安全撤回。唐钺吩咐,让商社的人赶紧各回其位,估计对方的大搜捕马上就要来了,注意避其锋芒、躲避几日。
唐钺和老金蒙了脸,去见被蒙了眼耳的蒋定远三人。蒋定远像个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表示了感谢后,介绍了另两个人郭庆和高山,高山是枪伤,长时间未处理,一条腿已经废了。蒋定远三人除了武器,还随身携带了两个箱子,唐钺心想,里面就是秦城说的黄金吧。
蒋定远倒是很坦诚,告诉唐钺,南洋华侨捐赠的黄金已经整装离开上海了,悦来客栈的上下线均已撤离,自己已切断了与组织的所有联系,目前三人已是死棋。
唐钺问陆定远:“秦城也撤离了吗?”
蒋定远笑了:“已经撤离,我已做好了被捕牺牲的准备,他必须撤离了。”
唐钺问:“你们有一个女同志,也随秦城撤走了吗?”
蒋定远说:“我只和我的上下线联络,别的人确实不知道。”
唐钺问:“你们去陕北的物资,走的南线还是北线?”
蒋定远说:“作为死棋,这些情况不会让我们知道,我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