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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叶点点头,苍目中满是笑意,双手合什又是一句阿弥陀佛。

“原来,你还活着啊。”

李天一微愣,后长长一叹,喃喃道:“佛门中人都这般长寿吗?”

“寿由天定,和尚不过顺天而行罢。”

蝉叶也没嫌地脏,一屁股坐在洞口,拿出锅盆碗碟,就开始烧火煮粥,添加一堆不知名的野菜蘑菇。

“蝉叶方丈在这隐居了?”

蝉叶这熟练的煮粥动作让李天一忍不住出声问道。

“是啊,隐居好些年了。”

蝉叶模糊着道,也不知他的好些年是几年还是几十年,亦或是几百年。

“唉,说来赶巧,我大限就在这两年,若施主再晚点来,就看不到和尚我,只能见我的转世身了。”

蝉叶对生死看得很淡,或说以他的心性四百余载岁月刚刚好,少了则有遗憾,多了则痛苦。

“转世身?那是什么?”

李天一没惊讶蝉叶的大限将至,他感知得到蝉叶身体的状况,能撑到现在差不多极限了。

“嗯,吸溜……转世身啊,按忽悠人的说法,便是你可以把他当作和尚我的转世,也可把我当作老和尚的转世,他是我,我是他。”

蝉叶撇点滚开的粥沫尝尝味道,一边开口回道:“而不忽悠人的说法呢,便是他乃我寻找到的意志传承之人,与和尚我意志相同,思考方式与心性乃至容貌喜好等都相差不大的继承人,用以延续我佛门香火,通俗点就是很像我的关门大弟子吧。”

李天一懂了,他无奈道:“你们佛门就是喜欢整这些有的没的,以前你就是这样,整日神神叨叨,说话只说一半,谜语人很遭人烦的!”

“哈哈哈,天机不可泄露,和尚也不想这样的。”

蝉叶咧嘴笑笑,一指沸腾的粥转移话题道:“不说了不说了,快来喝粥!”

李天一没拒绝,接过碗喝着,皱皱眉头道:“米没煮开,口急了。”

“没事,放回去再煮会。”

蝉叶也试了下,点点头表示认同,后无所谓地将粥倒回去。

……

喝完暖胃的粥,李天一没多打扰蝉叶禅坐念经,帮忙收拾一下锅碗便告辞,蝉叶点点头,微笑目送李天一的离去,渐渐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山林中。

只是等李天一走远后,蝉叶却叹了口气,笑容消失,神色变得尤为复杂。

他低沉喃喃道:“施主,你可曾有悔?若当年你没离开金刚寺,你就不会亲眼看着至亲至爱死在自己眼前,承受这地狱般的痛苦,你本可静静待在金刚寺躲过大劫,不理会天下变化,等大周亡国后做一世的逍遥客,但你没有,你选择踏出了佛门,生生承受了这一切,沦为孤魂野鬼,浑浑噩噩游荡人间不知何为终点。

施主啊施主,你可曾有悔?纵使你付出泼天代价帮大周续了几百年的命,可如今古金州日渐势大,有脱离大周立国之意,而大周却太平太久,再度变得腐败,亡国危险临头朝中却无人自知,皇帝与百官仍陷在奢靡享乐的欲望中,百姓苦不堪言,一切又回到起点了啊!

唉,哪有什么千年不变的皇朝,施主,你救得了大周一时救不了大周永远,皇朝的兴衰起落乃是一场轮回,再正常不过,你这次还选择帮吗?大周上下的病态风气,是否会让你为当年的选择感到不值呢?”

蝉叶的问题注定等不到李天一的答案,蝉叶摇摇头,坐回洞中草席,平静念诵经文。

“阿弥陀佛!”

……

李天一穿梭在树梢间,似一缕清风压不垮细嫩的枝梢,他相遇长寿的蝉叶过后,终于有了想法,找到了事做。

这世间很大,古往今来天纵奇才之辈如过江鲤鱼何其多,悠悠岁月而过,没道理只有他一人得了长生,或许除他外还有其他人一直存在,甚至有人可能成了流传于传说中的仙。

他想顺着传说追寻仙的踪迹,找到仙人。

只是,李天一心中升起困惑,将手放腹部,隔着肚皮感受着金丹中澎湃着不知几千年的内力陷入了沉思。

“仙,真的存在吗?”

传说,仙有金丹,金丹孕育灵婴,超脱生死轮回,如此说来他便是仙,可实际,他却只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全无仙的逍遥快活。

或许在他人认知里,长生便是仙,可在他心里,长生并非仙,逍遥且长生才是!

“仙,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李天一很想知道,他想找到仙人了解他们是怎样的存在,问清楚如何才能得到逍遥,如何才能一直活着而不无聊,不受相思煎熬?

亦或者弄清楚,那些传说中的仙是否只是像他一样浑浑噩噩的长生者,仙人之名只是世人的夸大其词,胡编乱造罢,好让他彻底失望。

李天一从沉思中清醒,发现不知何时已沿着河边来到了剑神冢附近,他想了想,转身向某个冰冷水潭走去,他记得某条蛇就在住在附近,虽承诺过不再打扰蛇皇一半,但几百年悠悠过去,却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看它死了没,虽然他没有眼睛。

哗啦啦!

李天一刚到水潭附近,深邃水潭就有了剧烈反应,有巨物嘭的一下浮出水面,掀起巨量的潭水拍打岸边,使之狼藉一片,掀飞空中的潭水落下,就像一场短暂的暴雨。

蛇皇一半凝视着李天一,它变得更大了,单露出水面的体型便跟一座小山似,身躯阴影将李天一全部笼罩其中,蛇额处突起了两个肉包,似在艰难孕育着什么。

在蛇皇一半能吓死人的蛮荒的气机下,李天一微微一笑,叹道:“一半,没想到你也活着。”

蛇皇一半闻言吐了吐蛇信,并未对李天一入侵他的领地而展开攻势,也没恼怒其违背不打扰它的诺言。

它的蛇眸里不复以往的那般冰冷嗜杀,反而露出了拟人的复杂情绪,似在说:“朋友,许久不见!”

岁月的滋味它也品尝过了,那种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道彻底磨平了它的孽气,如今的蛇皇一半心中只有淡然平和,昔日腰斩之仇早已忘怀。

蛇皇一半俯身探下脑袋,李天一默契地抬起手在其上温柔拍拍,一人一兽的孤独似乎在此刻得到了些许慰藉。

一切,尽在无言中……

告别蛇皇一半,李天一回到破旧佛庙,他开始四处搜寻古籍,翻阅历史,收集各地流传的传说,为此不惜洒出海量财宝组建臃肿庞大的寻仙团,不计成本不惜时间,亲自动身前往一处又一处疑似仙的居所,闯荡一处又一处凶险禁地。

然而,即便他将西域北部禁区古墓里的宝藏花费个精光,探寻了不知多少个百年的时间,他依旧没找到仙的踪迹,那些传说,要么是古人编造的故事,要么就是以某凡人为原型歌颂的假仙,那些疑似仙居之地,皆不过是些无人烟的渗人险境罢,不说仙,他连一个长生者都没找到。

除此之外,这些年李天一还时常在江湖散播自己的邪灵长生功,广收弟子,在世间留下一道又一道传承,一则又一则高人传说,不知多少人因此得福,成为拨动风云的天骄,纵横一时。

可尽管修得邪灵长生功的弟子众多,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无一人能抵达第十一层境界成为他的同类,就连第十层的壁垒也鲜有人能触及。

李天一逐渐失望了。

不知多少年过去,蛇皇一半终究没能熬过他,死在了他的前面,等李天一前来探望时,在水潭中的蛇皇一半只剩一堆粗壮的枯骨。

李天一默然收尸。

又不知在何朝何代,一直等着梦南柯从沉睡中苏醒,却始终没遇见过梦南柯的李天一心生疑惑,找上门去,却发现这位活在未来的书生不知何时已在梦中永眠逝去了。

李天一心头恍然,随即便是释然,这下子,他在人世间便真再无故识了。

李天一感触万分,心中空荡荡的可怕,似坠入了无尽的空虚,无所留恋的他遣散身上所有因果,选择转身走入了人间禁区,在雾林极深处继续追寻仙的踪迹。

这一走,人间再无李天一音讯。

……

世人议论纷纷。

有人道李天一迷失在人间禁区,永远也回不来了。

有人道李天一老死了,孤独死在了某个偏僻角落。

也有人道李天一在雾林深处找到了仙界,找到了同类,彻底离开这片不属于他的人间。

分说不一,真相在无边大雾遮蔽下彻底掩埋,无人能得知,但世人唯独一点却是肯定的,这人间,李天一再也不会来了。

……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人间大变模样,雾林退去,大陆沉浮,甚至历史也在数次大灾中出现断层,史书上拥有离奇经历的青宫帝被世人所遗忘,偶有野史出现其帝名,却只惹得世人哑然一笑,摇头质疑其真实性,否认李天一的存在。

直到某一日,一伙掘墓人寻到一处远古的墓穴,挖掘撬开棺木后只发现一本残破的日记,除外空无一物,众人小心翻阅,无不为这名乞丐的离奇故事而惊叹。

几人不忍离奇故事的埋没,一番合计,将日记重新编辑,发表出书。

自此,乞丐甲传说广为流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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