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为了配合李义全的行动,小箫和东方飞鸿亦悄然前往,三人会和后,意图杀李云峥个措手不及。
赵一凡在府中静待佳音。
这几日,他的心情缓了过来。妹妹虽仍是哀伤,但也渐渐正在走出低谷。三儿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已然可以下地走动。若是此事再得以圆满,那么,他也就再无忧患。
等到后半夜,李义全归来。
未等他开口,赵一凡看脸色,便觉出些许不对。
李义全方落座,叹口气,怨愤道:“这李云峥果然狡猾。我一直守着,待小箫和东方飞鸿赶到,三人共同冲入屋内,孰料,却是人去屋空。又是密道!只是他们又没有发现我,为何会连夜逃走?实在让人费解。”
这话,令赵一凡一阵心惊。难道,是送给太后的假信出了问题?不可能。若是假信被识破,那么八郎也不会跟踪到李云峥如今的住处。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太过谨慎。每一次的联络,都要例行搬走,以防暴露。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就太可怕了。
“八郎,这几日还是盯着,若是他反转回来,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你再派人往之前西夏人落脚的地方探查一下,看看可否有新的线索。”赵一凡表情严肃,提议道。
他并不打算放弃。只要他们二人还在京都,他愿意奉陪到底。行事,有必胜的心,也要允许失败。一次次的失败过后,离成功只会越来越近。
送走李义全,赵一凡放下一切,命令自己养精蓄锐。明日,才是真正的考验。
次日,直睡到日上三竿,赵一凡才醒过来。
步入院内,在槐树下活动活动筋骨,神清气爽。午后,他收拾利索,一人气定神闲出了府。
他的行动,一向都独来独往。赵府所有的人,都只当这是最平常的一次外出,包括赵允熙和赵一清在内。倘若他们知晓他的去向,只怕就是十个胆子,也不敢放他出门。
赵一凡的目的地,是京都开封府的府衙。
谁都知道,太后曾令开封知府程琳抓捕他,而他现在,昂首阔步往府衙自投罗网,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不出所料,一通报上姓名,衙门底下的差役,冷嘲热讽道:“赵一凡……当今八王爷的女婿,皇亲国戚,怎么,今日想起来衙门尝尝板子的滋味?”
赵一凡面色平静,不搭腔。
另一差役冷笑道:“赵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太后都拿不到你,今日怎么送上门来?也难怪,跑,能跑到哪去?!”
说着,二人将他上了锁链,押了进去。
自始至终,赵一凡并不反抗,任由发落。目光始终没有正眼瞧过二人。
一入大堂,正在拟写公文的程琳,猛一抬头,看见赵一凡,登时愣住,转而拉下脸,起身快步走过来,喝道:“放肆!对待赵公子,岂可如此?!”
对于赵一凡,程琳并不陌生。尤其是大婚之日,他曾亲临祝贺。二人虽未深交,但也算是熟识。
“这——”那两位差役本想说,这是太后下令抓捕的要犯,但看程知府动了雷霆之怒,只得将话咽回去,将锁链乖乖卸了下来。心中一阵嘀咕。
程琳摆摆手,命二人下去。
那二人本以为立下大功,却不料是如此结果,瞥了眼赵一凡,这才应着,怏怏退下。
再无旁人,赵一凡笑着拱手行礼道:“小民赵一凡拜见程知府。程知府别来无恙啊?”
看赵一凡如此行事,程琳大惑不解。他身居官场多年,如今开封府近日来怪事连连,朝中传言不断,又莫名其妙牵扯进来赵一凡。凭直觉,这其中定然有所关联。今日见他亲自登门造访,正可验证自己的判断。只是,他又为何闯这龙潭虎穴,难道真不怕死?!
谨慎起见,他决定低调处理,先探探赵一凡的底细。
程琳带赵一凡来至内堂,奉上茶,寒暄片刻,进入正题。
赵一凡开门见山道:“程知府,在下今日来,是请你带我觐见太后。实不相瞒,我昨日才从外地归来,得知太后亲自搜捕我,实在是不明所以。我行端影直,主动来见知府,便是要澄清一切。太后定然是对我有所误会,而程知府承办此事,我定不叫知府为难。”
此言一出,程琳头冒冷汗,更觉讶异。
这个赵一凡,究竟打得什么主意?那日,搜查王府之时,太后曾命人暗中令他坚守,直等太后亲到。可是他思来想去,还是为了顾全大局,提早收兵。为此事,触犯了太后。
此后,赵一凡的动向,他也偶尔得报,暗中压了下去。他虽不知太后与赵一凡究竟有什么样的恩怨,但他可以断定,绝非太后口中所说的通敌之罪。他有意放他一马。这其中,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八王爷。
联系到朝局,程琳也是铤而走险,如履薄冰。他作为京都知府,若是朝局震荡,首当其中的,便是开封府。他不能不有所权衡和考量。
可惜,他暗中所做的这些事,难道,今日要让赵一凡毁之一旦不成?死了他赵一凡一个人不算什么,若是再牵连出丝丝缕缕来,那可就太因小失大了。
想至此,程琳试探道:“贤侄,你可知太后要置你于死地?你可有把握说服她?”
与记忆中程琳的形象相比,本人稍显矮小敦厚。眉毛粗黑,肚量不小。若非这一身的朱色官服撑着,难以给人威严之感。
赵一凡淡然一笑,胸有成竹:“程知府,那天你搜查王府,我便知你是非分明,为人胆大心细。在下感激不尽。你放心,就算是说服不了太后,你也可对太后有个交代。此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且,八王爷非常赞同小婿的做法。”
说这话,赵一凡话外有音。那日的事,他日后回想过,已猜到程琳暗中做了手脚。
“既如此,那就依贤侄所言。我这就带你进宫面见太后。”程琳果断道。有八王爷撑着,即便是错了,也怨不着他程琳。他知道,有的事不必过问。这个赵一凡,在他的心中,俨然早已不是单纯的八王女婿。
索性,难得糊涂。
程琳还算客气,并没有将赵一凡当做要犯看待。二人乘了轿子,晃晃悠悠往皇宫进发。
开封府府衙,与皇宫离得很近。不到半个时辰,已到宣德门,经过一番盘问搜查,进了大内。
虽然见识过故宫的大气磅礴,但是宋朝的大内宫殿,仍是让人惊心动魄。光是那飞檐,张扬、自信、冲向那蔚蓝的天际,就足以让人振奋不已。尤其是踩在汉白玉台阶上之时,赵一凡只觉泪眼朦胧。这些,在千年之后,都会深埋于黄土之下。怎能不让人感怀?
一炷香功夫,二人来到文德殿门口。这里是太后下朝之后面见朝臣的宫殿。
程琳见内侍宦官阎文应守在门口,上前拱手笑道:“烦劳阎都知通报一声,在下有要事觐见。”
不用多说,阎文应一看到他身后的赵一凡,便知是大事。他忙拱手回礼道:“程知府有礼。只怕还需稍等片刻。此时正有人觐见。”
“哦?是何人?可是要费些功夫?”程琳微皱着眉头,打听道。
阎文应叹口气,摇头笑道:“是右司谏范仲淹。已经觐见半个时辰有余。”
知是此人,程琳点点头,笑而不语。听闻江淮灾荒,只怕是为了此事。
赵一凡看二人心领神会,猜到几分。想必范仲淹时常觐见,忧国忧民,忠言自然有时会逆耳些。
正胡乱想着,有一人快步而出。见到程琳,顿住脚,二人寒暄片刻。
赵一凡打眼看过去,只见此人约莫四十出头,体型偏瘦,两眼炯炯有神。说话声音响亮,中气十足。最让人注目的是,他那两道横眉,一看就是不容侵犯,正直刚烈。
赵一凡的心中一阵惊叹:范仲淹果然气度不凡。
此刻,范仲淹已然注意到了程琳身后之人,笑问道:“这位尊姓大名?我觉得眼熟,一时竟想不起。”
程琳闪过身子,引荐道:“范兄贵人多忘事。此人乃是八王爷的贵婿,大名赵一凡。”
看范仲淹问起他,赵一凡忙拱手行礼,心中满是尊敬,谦卑道:“小民赵一凡拜见范司谏。”本来他还想加上“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三生有幸”等语,余光瞥见阎文应与程琳,便只得作罢。
范仲淹扶起他,恍然大悟,爽朗笑道:“原来是八王爷的女婿。我真是糊涂了。那天你与郡主大婚,我吃了你两杯喜酒,却不记得人。你莫要怪罪才是。”
果然是豪情之人!有什么说什么。赵一凡却不敢怠慢,恭敬回道:“范司谏说笑了。你整日为国为民操劳,在下钦佩不已。这等小事自然无需放在心上。”
范仲淹笑着点点头,随后告辞而去。步速如风。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赵一凡一阵感慨。的确是名不虚传。
赵一凡的到来,令皇太后刘娥始料未及。她暗中吩咐阎文应命石元孙守在殿外,随时听候命令。
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命二人觐见。
看到大殿外的侍卫突然增多,赵一凡暗暗哼笑一声:这也太兴师动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