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赵一凡穿越而来,他的最大劲敌就是太后。除了脑海中记忆的片段,他对太后的了解,只有通过她的行事作风来加以推断。
阴毒狠辣,功利心强。缜密周全,工于心计。
当亲眼见到本人,赵一凡还是对这个印象做了些许的调整。她高高在上,雍容华贵。虽然已是暮年,但是岁月对她却很温柔,容颜未老。可以想见,当年风华正茂之时,是何等的风姿绰约,蕙质兰心。也怨不得真宗不计较她已为人妻,扫清一切障碍,固执地将她收在后宫。
二人行过大礼。
刘娥毫不留情面,板着脸,冷言喝道:“程琳,你近日来是越发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前几次,也就罢了。今日,竟然带一个通敌重犯堂而皇之觐见,是何道理?”
程琳跪在地上,此刻战战兢兢,汗如雨下,忙磕头回道:“禀太后,臣不敢欺瞒。只是此事实在蹊跷。赵一凡近日来毫无踪迹,今日特来投案,要觐见太后表明心意。臣再三考虑,或许其中有所误会。八王爷因搜查王府之事恐怕耿耿于心,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倒不失为一件美事。”
“哦?你怎知八皇叔会介怀此事?”刘娥淡淡一笑。
“这……这是微臣的猜测之言。”程琳有些结巴。与太后对话,一不留神,便会自投罗网。
“猜测?”刘娥眉毛一挑,登时拉下脸来,眼神犀利,严肃道,“就凭你这句话,哀家便可治你离间君臣之罪!”
程琳急忙磕头求饶,心中却是坦然。
刘娥瞟了一眼他身侧的赵一凡,见他低头沉静,深知定然是有备而来。索性不与程琳浪费唇舌,手臂一挥,不耐烦道:“罢了罢了!念你深忧社稷,这次且饶过你。平身罢。”
程琳谢过,拭了把汗,站起身来。
“来人!将赵一凡押往御史台受审!”刘娥声音猛然一抬,喝命道。紧接着,数十名侍卫一涌而入,将赵一凡团团围住。两名侍卫上前就要动手。
这一招,着实出乎赵一凡的意料。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送上门,便是任人宰割。
千钧一发之际,程琳猛然出口阻拦:“禀太后,且听赵一凡说些什么,再做决断不迟。”
时不我待,赵一凡抬起头,目光如一道寒光射了过去,随即大笑着站起身,悠悠然道:“太后娘娘,这又是何必。定是误会。程知府所言有理,且听我说完,再作计较。恐怕到时,太后会对小民有所改观。切莫让小民做出什么丧失理性的事情来,只怕会有伤国体。”
听这番话,刘娥心惊胆战。逍遥门七郎的武艺,她是知晓的。她之所以命侍卫拿人,赌的便是他绝不会犯下刺杀这种诛九族的大罪。可是现在,她有些拿捏不准。难道,经过几番生死,他的性情有所改变?
她死死盯住他,并不畏惧,但是眼底现出一丝疑虑,踌躇片刻,她决断道:“你们都退下!哀家要与小侄叙叙旧。”
须臾,殿内只太后和赵一凡二人。
殿门关闭,殿内昏暗了许多。
赵一凡这才留意到,太后所坐的,是龙椅边上的一把椅子。他长叹一声,暗想道:不管是谁,离大位一步之遥,只怕都会生出篡位的念头来。何况,这一步之遥,已经有十一个年头。
这功夫,刘娥缓缓起身,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下台阶,伫立在赵一凡的对面。
她的个头高挑,再加上云鬓间金光灿灿的发饰,倒让赵一凡略感压迫。尤其是那一身刺满金凤的华袍,更让人容易产生自惭形秽之感。
“赵一凡,你可知哀家为了你,费了多少心神?你真是令我头疼!”刘娥朱唇一启,面色和悦,倒真像是叙家常一般。
赵一凡长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满脸堆笑:“能得太后的垂怜,是在下的荣幸。”
二人相视一笑,多少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凡儿,你从小就聪慧。后来入了逍遥门,哀家更是对你另眼相待。现在,哀家也想通了,你毕竟是跟哀家有亲戚的情分,你只要退出逍遥门,哀家允诺,仍待你如常,既往不咎。”刘娥的声音很轻,有意放下身段,寻求解决之道。
赵一凡听后,摇摇头,却是不以为然:“太后,今日来,我是求太后还我一个清白。太后当日亲自到王府搜捕我的事,早已是人尽皆知。我赵一凡是开封人,又怎能整日背负这个罪名,遭人辱骂?至于逍遥门,我会退出。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一凡,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娥些许动怒,血气上涌,厉声道,“你不要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一个小小的逍遥门,能成什么大事?!实话告诉你,风云会已为我所用。更何况,我坐拥江山之日,天下都是我的,你们又能掀起什么惊天大浪来!我知道,你因密诏丢失,索性做困兽之斗,今日来,无非是求个平安。你只要答应哀家的条件,这个平安,哀家给你。”
“太后,你真以为会有坐拥江山之日吗?”赵一凡大笑道。
刘娥不置可否,微皱眉头,疑惑道:“你这是何意?”
赵一凡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太后,实不相瞒,你命风云会偷走的那封密诏,是在下所仿。”
“什么?你——”刘娥登时脸色惨白,一手指向赵一凡,一手护在胸口,只觉憋闷,说不出话来。
那封密诏,她看后,曾有过疑虑。但是,先皇的字迹,她再也熟悉不过。一看,便是真迹。只是大印有一两处模糊。不过,思虑再三,她仍是选择了相信。
赵一凡见状,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忙走过去搀扶住她,让她坐了回去。
喝了两口茶,刘娥渐渐平缓下来。她扶住头,仍是不肯轻信:“要伪造密诏,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赵一凡语气平和,尽量不去激怒她,“字迹倒是罢了。只是这玉玺,实在是费了些功夫。既要瞒过太后,又不能以假乱真。我熬了几夜,才勉强过关。”
刘娥抬眼望向他,一脸讶异,随即冷笑道:“真假又如何?我意已决,你不要以为一封密诏就能奈何得了我。”
话音方落,只听门外阎文应尖着嗓子回禀道:“禀太后娘娘,八王爷、宰相吕夷简、参政晏殊、枢密使张耆有要事求见。”
一听到八王爷,刘娥一惊,目光看向赵一凡,有不祥之感。
来得正是时候!赵一凡如释重负:“太后,小民殿外恭候。”
未等她答应,赵一凡快步而出。打开殿门,见过几位大臣,笑道:“太后命你们即刻觐见。”
待几人进入,他在台阶上坐下,胸中舒畅。
他知道,八王爷赵元俨已然同几位大臣达成共识,会拿出真正的密诏,逼迫太后还政。见到张耆,他的心全然放下。只要枢密使倒戈,那么就再无悬念。八王爷果然是宝刀未老。
太阳西落。
阳光斜射下来,远远望去,各个宫殿都镀上了一层金光,目眩神迷。天空中偶尔掠过的飞燕,让人无限遐想。赵一凡的心都要醉了。这样的美景,若是身边再有一心爱之人,是何等幸事。若真能如此,夫复何求?
正胡乱想着,只见远处有一行人往后殿走去。看服饰,只其中两人较为特别。一个姑娘,年不过十六七岁,身着草绿色的襦裙,长发齐腰,裙角随风风扬,颇有些仙风道骨。手牵一小姑娘,不过才七八岁的光景。那丫头,显然不懂宫中的规矩,四处打量。看到这边来,用手指着,那姑娘顿住脚,也往这边看过来。
赵一凡忙转过脸,望向别处。
不料,那姑娘突然往这边走来。倒像是为自己而来。赵一凡忙在脑海中搜索,却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到了跟前,赵一凡犹豫着要不要站起身来。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姑娘应该不会是冲他而来。
愈来愈近,那姑娘紧跑几步,笑道:“凡哥哥,你怎么看都不看我?”那声音,如银铃般悦耳。更像是初秋的风,凉爽之下,略微有些寒凉。
嗯?居然叫凡哥哥?这不是郡主特有的称呼吗?赵一凡心中直犯嘀咕,一头雾水。他转过脸去,口中含糊应着,细细打量。
这姑娘,称不上漂亮,但是给人感觉很亲切。皮肤白皙,水灵清秀,脸上少有血色。一笑,露出深深的酒窝。只是,看上去,弱不经风。
“凡哥哥,许久没见你,你可好?熙姐姐可好?”
听这话,倒像是很熟的关系。这姑娘到底是谁?难道,也是哪个王爷家的郡主不成?
赵一凡边猜测,边点头应着。那姑娘笑着坐到他的身旁,那小丫头也跟着坐下。
以免尴尬,赵一凡笑问道:“这小丫头是谁?”
“她呀,是我府中舞娘家的姑娘。那日,母后说她时常烦忧,也无人解闷。我就想着将她送入宫来,也能陪母后说说话。”那姑娘莞尔一笑,解释道。
母后?赵一凡一愣,难道她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