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李元昊这两日可曾难为过你?”
静默片刻,赵一凡小心谨慎问道。
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想必她有所知晓。李元昊此人阴险狠戾,那日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不忍回首。
她的眼睛闪烁着,语气略微有些迟疑:“多谢赵公子关怀,自从使臣走后,他再未来过。”
赵一凡不敢去追问此言是真是假,只隐隐感觉到她执拗地固守着仅有的自尊,以及纯净的眼神中所传达出来的善意。这样一个柔中带刚的女子,让他必须以更为强大的内心去面对她,平等的去笑,亦或,平等的哀默。
他由内而外,露出灿烂的笑容,转移话题:“公主,再过几日便是年节,你有何心愿,在下可以帮你完成。”
兴平公主略感吃惊,紧接着抿嘴一笑:“说来让公子见笑了,倒真有一事,不过,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何事?”
“我们契丹人生来就是在马背上长大,自打来到西夏,每日困在这宫中,不得纵马驰骋。近日来,我总梦到在广阔的大草原,与只骨哥哥策马扬鞭,欢声笑语。若是能再一次坐到马背上,我也便再无所求了……”
看着她说出与自己清瘦的身躯完全不相符的一席话,赵一凡心中颇为感慨。他想都未想,一口应下:“公主,在我离开西夏之前,我必带你完成心愿。”
她未回应,只淡淡地一笑,对此事已然不抱任何的希望。
离开王宫之时,天已微亮。
关于法天太后,兴平公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她所知的所有事都告知了赵一凡。
此人的身世颇为离奇。
她的出身并不高贵也绝非低贱,她本是辽先皇耶律隆绪的嫔妃,却因其丑陋的容颜被贬为一名宫女,侍奉当时的萧太后。得益于萧太后的看重,她有幸侍寝,诞下皇子后,升为元妃,一步步走上权利的巅峰。
至于萧太后为何会对她刮目相看,传闻甚多。但极其重要的一点,便是她与萧太后有着同样的野心。这一点,在先皇去世之后,得以彰显。多年来培养的势力,也在这一刻如狼似虎般将整个辽国的朝局推向动荡,继而彻底重新洗牌。
诬陷、栽赃、无所无用其极。短短的一年时间,她一直以来的死对头,齐天太后和她的亲族以及在朝内的势力完全被摧毁,取而代之的,是她的亲信、兄弟、族人。
这一切,做得狠绝、果断。
时年,萧太后与辽圣宗举兵南下,已收复关南之名,大举伐宋,觊觎中原。一场大败之后,迫不得已与宋订下澶渊之盟。
如今,法天太后的野心如此膨胀,目的当然是如出一辙,效法萧太后。
随着一步步的探查,赵一凡忐忑不已,连向来和平的辽国也虎视眈眈,现如今的大宋,果真是内忧外患,危机四伏,处处都是暗礁。
不知不觉,身上的担子愈来愈重。
他攥了攥拳头,脑海中想到兴平公主的那句话;“法天太后即便是在笑,她的目光仍是凶狠。那是饿狼一般的双眼。”
饿狼?!他不由冷哼了一声,饿极了,是会被噎死的吧?!
刚会和,三儿神秘兮兮道:“主子,有大事!”
“说!”
“你方走,卫慕府里就出来一个人,鬼头鬼脑的,我暗地里跟着他,你猜他去了何处?”
“难道是野利部族的奸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到的,却是山遇惟亮的府邸。”
赵一凡一惊:“那你可有跟进去?”
“没有。我怕打草惊蛇,再说,没有主子的吩咐,我不敢擅自行动。”
“那便好……”赵一凡长舒了口气。
山遇惟亮常年征战,难保他府中没有顶尖的高手。三儿若冒然行动,极可能会坏了大事。
他看了眼天色,此刻再去估计也查不到什么线索,只得作罢。
“主子,我总觉得心慌,像是要出什么事。”三儿犹犹豫豫道。
赵一凡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皮一直在跳,笑道:“你这是一夜没睡,累的!走吧,我们回去!”
说着,敲了下他的脑袋,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一路,两个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心情说笑,一个闷闷不乐,一个心事重重。
快到农庄之时,天已大亮。
冬日初生的阳光,格外宁静平和。
赵一凡冷不丁逆光看去,竟也心惊胆战起来。似乎,这是人世间的最后一抹亮光。
就在他努力平复心情的当口,就见卓然远远迎来,脚步飞快,脸上是不可思议的凝重。
两人相视一眼,都觉出了大事。难道是楚玉……
“在下拜见金刀郎!”卓然单膝跪地,紧张道,“阿月姑娘回来了!”
阿月回来了?!三儿心头一喜,他朝朝暮暮思念的人,竟然又回来了!可是下一瞬,他的脸登时僵硬下来,脱口而出:“她可是受伤了?!”
“没有受伤。”卓然一言带过,目光死死看着赵一凡,“她说有要事禀告。”
赵一凡的心是悬在空中的,卓然只说阿月回来了,那么林风儿……难道,她出了意外?!
顾不得多想,也顾不得疲累,他脚底生风,飞身极速而去,脑中已是混沌一片,不安愧疚的情绪也随之而来。
若是林风儿有什么差池,他如何给五郎及风云会交代?!
一听到阿月并没有受伤,三儿心尖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亦是一阵风而去,满心欢喜。
阿月的出现,令人悴不及防。
赵一凡在经历了片刻的慌乱之后,他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若是林风儿有危险,那么,她们所跟随的使臣……
他不敢再想下去,任何的可能性,都是一场前无仅有的挑战。
此时的阿月,还在沉睡。准确地说,这是身体达到极限之后的昏迷状态。她整整跑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睡。在昨夜凌晨,终于赶回了山庄。
这已是她平生最快的速度,她已用尽了全力。
似乎一倒下,便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