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叶看出赵一凡忧心忡忡,收敛起情绪,正经问道:“凡兄,找我所为何事?”
赵一凡叹了口气,沉思了片刻,郑重道:“今夜你随我一同入宫给太后诊脉,看一看真实情形如何,做到心中有数。”
在朝政变革之时,擅作主张可是大忌。
陈秋叶狐疑地看了一眼,提醒道:“我听方远说,官家乃是单独召见你,如此违令,似是不妥。”
“我自有道理。”赵一凡非常果断,特意嘱咐,“记住,你只诊脉,不可多言。待官家问起,你再回禀。”
沉默片刻,又问道:“上次二郎入宫诊脉,太后病情如何?”
陈秋叶思虑片刻,回忆道:“父亲说太后积劳成疾,又惊吓过度,不过并无大碍,只要安心调养即可。不过,若是心不静,只靠医药也只能勉强维持,三年五年应该不成问题。”
这其中一定另有玄机!
赵一凡依稀记得,他离开京都之时,太后已经答应放权,可接连这几个月,却又起了称帝的念头,导致朝野上下鸡犬不宁人心浮动。
听闻自祭拜太庙之后,太后一直着天子之服,这种种事件,导致官家与太后之间缓和的关系又到了冰点。
陈秋叶看赵一凡又陷入了一种思虑的沼泽,宽慰道:“凡兄,你放心,我定然是帮着你!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不必过分思虑。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你头顶的白发是越来越多,这些都是忧思劳神伤了根本。你如今回了家,这是我开的方子,你每日早晚服用一剂即可。我保你不出半年,白发变成黑发,虎虎生威!”
说着,递过来一个药方,上面龙飞凤舞,潇洒张扬。
赵一凡看了,嘴角划过一丝狡黠:这小子!里面竟然还加了少量壮阳的药草,真是……真是懂我!
不过,改日让他给清儿也把一下脉,倒是正经事!
……
入夜时分,晴朗的天气渐渐乌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赵一凡和陈秋叶依照时辰觐见,三郎邱胜早已在宫门处等候多时。虽然兄弟多日未见,但宫中人多眼杂,也只寒暄两句,并未多言。
一时至陛下寝殿福宁殿,邱胜令所有侍卫退至十丈开外,也不通报,直接打开殿门让二人进去,自己则亲自镇守殿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殿内灯火辉煌,寂静无声。
赵一凡一眼就看见官家在侧屋的书桌旁闭目养神。
他大步流星上前,跪拜道:“主子在上,逍遥门金刀郎已完成使命,特回来觐见。”
赵祯缓缓睁开双眼,打起精神,这才留意到,赵一凡的身后还跪着一个人,便问道:“身后是何人?”
“回主子,此人乃是二郎的小儿子,名叫陈秋叶,医术了得,比二郎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下特带他入宫,好为太后诊治。”
赵祯点点头,命二人起身。
沉思片刻,又命邱胜进来,传令给阎文应,让陈秋叶给太后诊治。二人领命而去。
这阎文应,一直都是太后的心腹,此刻直接传令给他,自是有一番深意。
殿内再无他人,赵一凡便将此次西夏之行逐一禀报。
最为主要的,便是完成了三件大事:其一,救出了六郎,瓦解了西夏的神秘力量。其二,挫败了辽对我宋使臣的阴谋。其三,顺利地护送吐蕃使臣进京,使得河湟通路顺达。
赵祯频频点头,大加赞赏。
半年多未见,官家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完全不像是二十出头神采奕奕的小伙子,倒有而立之年的沉稳厚重。
看到他不动声色的面容之下,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虑,赵一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报喜不报忧罢!
赵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在一旁的书架上翻找一通,将一沓纸递了过去,沉重道:“你且看看,这是誊写下来的,原件在太后那边。”
赵一凡接了过去,仔细一看,竟是辽人写给太后的密信!
自去年他走后,每个月几乎都有,近两三个月以来更是频繁,三月份至今天十八日已收到两封。
信中所言,尽是撺掇之语。
称刘娥乃是千古一遇的女中豪杰,大有武皇之风范,辽法天太后愿与刘娥结为同盟,成千古帝业。
这样的信,任谁看了,都能激昂其斗志。一不小心,就会中了奸计,入了圈套。
有了这些信,刘娥整日都在幻想成为千古帝王,欲望吞噬着她所有的理智,甚至不惜做出更为离谱之事。
“赵一凡,你说仅凭这些信,真的能让娘娘不顾母子情,去随便找个亲王之子养在宫中,来代替我的皇位?我时常困扰于此。或许,她哪一天真的当上了天子,就将我沦为阶下囚,或者,杀之而后快?!”
赵祯一脸愁容,眼神却是坚毅,那是皇家与生俱来的傲骨和气节。
赵一凡心中闪过一念,他若是知晓刘娥并非自己的亲生母亲又该作何想呢?是不是就会觉得理所应当?
自真宗去世之后,刘娥临朝听政的这些年,她的政绩确实有目共睹,百姓乐足,国库充盈,国家稳定。
当一个人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再想要放手,放弃膨胀的野心,确实需要一番定力。而这些密信,不过是一把把勾子,不断挑逗起内心深处的欲望。
他沉思片刻回道:“官家,且不说历史上的血腥与残酷,就是在本朝,也无时不在发生着。我在西夏之时,就探查到,李元昊的王位绝对不是轻而易举就得来的。也许,太后只是老了,不复当年聪慧,容易受人挑拨。”
赵一凡的言下之意,是要赵祯放下执念,就当是人老的糊涂之事。只要太后不拿出实质性的伤害,都要以朝局的稳定为重。
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大宋政坛,少有疏忽,就会给人有机可乘。
这封封密信就是不折不扣的挑战书!
它能源源不断地送到刘娥的手中,而邱胜却拿它没有丝毫的办法,这才是令人毛骨悚然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