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钰看不见鬼,但她可以听见声音。在表达完自己的诉求以后,棋盘周围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诧异她一个活人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司马钰也不心急,她肯定对方听到了自己的诉求,因为其中一个棋子浮在半空中已经半天没落下了。为了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友好,司马钰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黄纸来——通过长时间与鬼打交道的经验,她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为了能让以后倒霉的次数少一点,常备着这些打好的纸钱可以给自己省去很多麻烦。
“两位先辈别见怪,我是半妖之身,因为某些原因现在看不见灵体,不过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来这里找到迷路至此的朋友,希望二位先辈通融一下,我身上流着【大妖】的血脉,这些纸钱烧掉是可以直接变成【金寿】的,先辈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告知你们灵位的所在,这点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先辈收下。”
说完,她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等着对弈的两个鬼的回应。她也不心急——心急也没什么办法,这片地下空洞实在是太大了,又有不少一两米甚至数米高的巨石,想要找个人也就比大海捞针容易一些。与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倒不如找个本地鬼打听一下。
至于夏鸥的安全,在看到棋盘上的棋子动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没危险了——恶鬼可不会任由一个活人从身边经过而无动于衷,算是夏鸥的幸运吧。
等了差不多五分钟,就在司马钰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对方总算是给出了回应——看样子是听得懂人话的,这让双方的交流压力小了许多。可对方一开口,就让司马钰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大灾炎】?”那个声音虚无缥缈——鬼的声音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还好司马钰和钟秋学过一段时间的鬼话,对这种连发音都是倒过来的说话方式已经习惯了不少。
“先辈……知道【大灾炎】?”司马钰心里哆嗦了一下,钟秋确实在她的体内留下了一些【大灾炎】帮她压制妖魂,但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面前这个下棋的鬼竟然一眼就看破了自己藏于体内的秘密,这让她一下子紧张起来。
“……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与本王无关。”那个声音没有解释,而是招呼她坐到对面,“来陪我下盘棋,我就告诉你那丫头往哪边跑了。”
“呃……我不会下棋的。”司马钰有些为难了,她倒是会下跳棋和五子棋,除此之外一律不会。
“没关系,本王教你啊,这玩意儿很简单的。”浮在半空的棋子敲了敲棋盘,继续邀请她过去,“你放心,在本王的宫殿里,那丫头挺安全的,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无论输赢,只要你陪我下一盘,就告诉你那丫头去哪了。”
“……行吧。”司马钰也没办法,现在求到鬼了,只能按这鬼的意思来办。听这家伙的自称,好像地位很高的样子,再加上不远处阴森的建筑和这里的破环境,看来真的是走到哪处古墓里了。
马克思先生在上,自己真的是来找人的,找到人就走,没有任何破坏古代文物的想法!
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边坐到了那只鬼示意的位置上,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个小格子的棋盘,说是围棋吧,棋盘是长方形的;说是象棋吧,既没有楚河汉界,棋子又像围棋一样是黑白子——这回可好,这种怪异的棋盘她连见都没见过,就凭她这两下子,别说学会了,连看懂都成问题。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司马钰心中这样想着。
就算不会下,难道还不会输么?!
在她刚刚落座的时候,棋盘上的黑白棋一下子回到了双方的手边的盘子里。鬼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一边和司马钰讲解这棋该怎么下一边实际演示。司马钰听得头大,那些复杂的规则听得她大脑都快烧起来了,老半天才勉强记得一两条而已。
“先下手为强,小姑娘,你先请吧。”鬼将规则讲完一遍,也不管司马钰听没听懂,直接示意她开始下棋。司马钰也不管了,只想快点下完这局,然后带着夏鸥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拿起白子随便落在了棋盘的一个地方,当石制的棋子落在石头棋盘上的那一刻,司马钰感觉身后一阵阴风刮过,她猛然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的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位骑着高头大马、古代骑兵一样打扮的人。
——不,那也是鬼,白色铁甲钢盔之下并非血肉之躯,而是森然的白骨。
“行啊,第一步就如此具有侵略性,小姑娘可以的。”对面飘起了一只黑子,黑子落下的同时,司马钰看到对面石凳的后方,也同样出现了一个骑兵,只不过盔甲是黑色的,“但是……位置可不怎么好。”
两步棋下来,司马钰好像明白了什么——只要棋子落在棋盘上,好像就会出现一个鬼。
每个棋子,都代表一个鬼!
“……要不然还是你们俩下棋?我是真的不会……”司马钰有些吓到了,她不知道这是障眼法还是真实存在的——现在自己这双眼睛可避不开障眼法,用了白安灵的药水以后,她的这双眼睛和普通人无异。
“哪有俩人,从头到尾都只有本王一个而已。”对面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自己一个人下棋实在是太无聊了,小姑娘,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按照我教你的规则随心所欲就好!”
鬼话实在是太难翻译了,对方说的句子稍长,司马钰就要反应老半天,等她听懂以后,感觉也只能先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了。
又一个白子落下,这一次她放在了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紧接着就在她的座位旁边,一个举着大盾、手持长矛的铁甲士兵在阴风中显现。司马钰吓了一跳,不过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
好家伙,冰冷刺骨——似乎是真家伙!她是闭着眼睛摸的,障眼法其实很好破,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破解大部分障眼法。她能摸到士兵的盔甲和盾牌,就说明这玩意儿大概率是真实存在的。
坐在对面的鬼也没闲着,连思考都没有就将黑色的棋子落下。两人就这样下了二十多步,一开始还只是将棋子放在棋盘上,随着棋盘上棋子数量的增加,司马钰才明白这种棋是怎么玩的——
她放在最前面的铁甲士兵被对方的数个士兵围住了,双方竟然真的厮杀起来。属于她的白色士兵很快便败下阵来——战败的效果也十分惊人,白色的士兵的盾牌荡开了几次黑色士兵的进攻,可惜对面的人太多了——白色士兵先被数根长矛刺穿了身体,随后又被赶上来的黑色骑兵一刀斩了首。
白色士兵的头颅连同盔甲一起掉在了司马钰的脚下,钢盔下的头骨仿佛死不瞑目般盯着她,片刻之后,这个被【击杀】掉的白色士兵连同盔甲和兵器,便再也不动了。
司马钰的心中咯噔一声。
她知道这些士兵或许都是假的,但是……
这个白色的士兵,确确实实是因为自己而【战死】的。
她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数位白色的士兵、骑兵和弓箭手,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这是什么诡异的棋局?!
简直就像真正的战争一样!
白色士兵死后,她看到代表着这名士兵的白色棋子飘起来落在了棋盘外,代表着被【杀掉】了。在司马钰愣神的时候,对方再次落了一子,并示意她继续下棋。
司马钰拿起了一只白色棋子,却怎么都落不下去了——从刚刚开始都还好,但现在司马钰知道了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将一名士兵送上战场,一旦走错就会【死】在对方士兵的手中。她的心理压力一下子变大了许多,额角也渐渐流出汗来。
尽管知道这都是假的,可心中就是过不去这道坎。
或许小月在这里可以果断一些吧,但这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渐渐地,她将夏鸥的事忘掉了,开始小心地摆放自己士兵的位置。可黑色棋子明显要高明许多,每次都能用最小的代价【杀掉】她最多的士兵,甚至还会用一些战术——或引诱自己深入、或截断自己的后路、或分裂自己的军队、或用最小的损失当作诱饵吞掉她大部分的士兵——
不知不觉间,司马钰和对面石凳的身后已是千军万马——棋盘明明没有那么大的,只有一些简单的格子而已,可两边的人马却遮天蔽日。棋盘就在两军交战的最前线,整座青石板的平台,便是古老的战场。
两人的座下皆是战死的士兵,白色盔甲的很多,黑色盔甲的只有寥寥几个。当司马钰的手指伸进装棋子的碟子、发现里面一只棋子都没有了的时候,忽然,左右刺来了两杆长矛,锋利的矛尖交叉着抵在了她锁骨的位置——司马钰一下子仰起头来,她的脸上已经没剩多少血色,亲临战场的压迫感早已让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
“你输了。”对面的黑子落下,司马钰闭上眼睛等着对方的裁决——现在的她是败军之将,结果如何全凭对方发落。
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棋子落在棋盘上的那一刻,黑白士兵全都消失不见,连地上的那些【尸骸】也没了踪影。司马钰睁开眼睛,双手扶着石桌大口喘息着——她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了。
“你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和本王下棋的活人,本王很开心。”说完,一个黑色棋子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你要找的人就在这个方向,她很安全,这里也没什么危险,你可以放心去找她。”
“只是……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小姑娘你还能回来,再陪本王下一盘棋。”
“一个人下棋……真的很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