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大事不好了,你快出来看看。”群房外又响起成宜粗犷的嗓子。
邓汉炎神经一下子绷紧了,成宜说大事不好的时候,事情一定非常糟糕,在群房门口撞到了满头大汗的成宜。“何事?”尽管他心中焦急,声音却依旧平静。
“外面有一马车的死人。”或许是事情太严重,成宜的脸都紧张到变形了。
邓汉炎翻看着马车上的七具尸体,正是刚刚从镜云阁逃走的刺客,当他看到永昌侯府的梅花银钱,他顿时明白了,他回京还有镜云阁的这次刺杀都是王衍。他还没有到京城,王衍就迫不及待地要取他性命了。七个人中有三人身上有明显的伤口,另外四具尸体身上没有伤口,邓汉炎咬了咬牙,原来不是一伙人,可刺客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什么人在背后帮他吗?
“看到是何人送来的没有?”邓汉炎板着一张脸。
“没有,小人回来时就发现这马车停在路边。”成宜也一脸质问地看着邓汉炎,一脸邓汉炎应该认识这辆马车的神情。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把消息散布出去,说奉国寺抓到行刺王妃娘娘的刺客了。”这已经是镜云阁遇到的第五次刺杀,前几次君王复利了都含糊过去了,连点儿皮毛都没有抓到,这一次有人送上门了,显然是想让他把刺客的身份弄明白,再严重点还能搅一搅朝堂的浑水,邓汉炎也正有此意,邓家要从这几次刺杀中全身而退,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是,公子。”成宜接到邓汉炎的命令又想下山。
“你回来。”邓汉炎喝住的成宜,两人一同往群房走去。“我让你查的事情呢?”
“噢,公子,应该是蝎毒。”
“蝎毒?”邓汉炎最怕从成宜嘴里听到应该二字,而成宜每一次回答都喜欢用上模糊不清的“应该”二字,邓汉炎所问的问题最后都变成要跟自己要答案。
“几个用毒的人都说是。”成宜赶紧罗列证据证实着自己刚才说的话。
“是谢冲?”在领事林时,邓汉炎就见识过谢冲的水委毒,现在想起来,仍脊背发凉,邓汉炎倒抽一口冷气,看来这奉国寺的一举一动都在嫡王子的眼皮底下。
“蝎毒虽然厉害,但不会立即毙命,此银针遇血封喉,只有擅使水委毒的谢冲,而且水委毒的剧毒来自黑肥尾蝎。”这一次,成宜给的答案清晰明白。
“谢冲在哪里?”邓汉炎抬头看着成宜,谢冲是嫡王子缘遥的人,他来镜云阁定是授意嫡王子缘遥,难道缘遥也在怀疑辛洛的身份?
“公子,这件事没办法查,嫡王子不在京,江波殿又没有人进得去。”成宜先一步想打消邓汉炎接下来要吩咐的事情,他一脸为难,他想告诉邓汉炎,不是他能力有问题,而是事情确实太棘手。
“知道了,不用查了。东西呢?”邓汉炎把手伸向成宜。
成宜恭恭敬敬地将银针放到邓汉手中,邓汉炎手一翻,银针落到了地上。“不是这个。”
“没了,公子你只给了我一根银针。”成宜赶紧解释,一脸邓汉炎冤枉他贪污了一根银针的表情。
“那条方巾。”
成宜在身上翻了一下,好不容易找了出来。“啊,差点儿就扔了。公子要帮你洗干净吗?”成宜把一条皱巴巴的方巾在桌子上小心铺开,大力抚了几下想抚平方巾的褶痕。
“放着吧。”
半个时辰后,成宜匆匆跑进邓汉炎的房间,连门都没敲。
“公子,老爷让你……”成宜看到邓汉炎正在洗他放在桌子上的方巾。“公子你要洗就告诉我嘛,干嘛还自己洗?”成宜嘿嘿笑了两声。
见成宜进来,邓汉炎赶紧将方巾扔到一边,假装自己在洗手。“我说了多少次了,要敲门。”
“一时着急又给忘了,公子,老爷让你有时间回府里一趟。”
王衍回到府中,半日没有说话,他在沉思,该如何对付邓家,行刺奉国寺的刺客现在在邓汉炎手上。王衍心中也不平静,这半年来,总有杨轩压着他,现在又多了一个邓荣,没想到,邓家还带回一个庶子,看来,这门孽缘是斩不断的。
“是不是要让你滚蛋了,杀人杀不了就算了,连活口都留下,要你有何用?”王恒在自己院中发脾气,他黑着脸骂道,韦沧站在他的面前,王恒手中提着鞋子,除了韦沧,其余几个人都已经被他用鞋子抽了个遍。
“公子,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去奉国寺将叛节之人杀了。”韦沧瞪着一双杏目,皮肤黝黑,比王恒还高出一头。
“都多少次了啊?让你去探江波殿,也说没有嫡王子的消息。怎么别人就能知道?”王恒新账旧账一起算。
“公子,上次小人去江波殿,确实没有任何大殿下的行踪,跟小人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伙的黑衣人,看身手,也像是西夷人。”韦沧想起那个雨夜,跟他一起潜入到江波殿的人,若不是识出他西夷人的身份,韦沧早就痛下杀手了。
“你们这些西夷人,不是个个武功高强吗?不想报亡国之仇了吗,那奉国寺住着的也是王族。”王恒故意煽动西夷人对北冕国王族的仇恨。“忘记了你流落街头时,是谁救了你吗?”
“小人不敢忘。”韦沧的头低的更低了,他一直都记得王恒对他的救命之恩。没有家国的人,得到一点儿温暖便能在心底舔舐一辈子。
“两次都能失手,还要给你多少次机会,十次,还是二十次?”王恒不耐烦,这一次把柄都落到了邓汉炎手上,王恒与王衍脾气性格都不同,他没有王衍的圆滑世故,凡事崇尚力量,总是以暴制暴,人也暴躁一些,做起事来总是喊打喊杀。
“本来是可以将邓汉炎和辛家姑娘一起除掉的,但突然冒出了冯心宿,小人也被那独伊琴控了心性,不敢发力。”
“那你回来干什么,怎么不给老子去死,老子说了,没有邓汉炎的人头就不要回府。”满嘴脏话的王恒一近韦沧身,脸色再也看不到一点儿明朗。用鞋子抽了几下后,王恒见韦沧不痛不痒,他抱起一块木板砸在韦沧头上,头皮被砸破了,有血从伤口流下来。王恒抽了两下鼻子,空气中有股腥味。
“吵什么吵?”王衍听到骂声,从正屋走了过来,王衍今日心情不好,“恒儿,你也是做了父亲的人了,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性子。”王衍看到王恒手中的鞋子,脸都黑了,京中百官都知道,大都大人动不动就脱下鞋子打手下的人。
“父亲。”见到王衍出来,王恒赶紧把鞋穿回去,微微低头。王恒用眼角的余光不屑地扫视了韦沧一眼。似乎看多了会让他气喘不足。他揉了揉鼻子,仿佛多年的鼻炎犯了,挥挥手让韦沧退下去。
“这种话,在侯府说说就算了,不要在外面说,祸从口出。”王恒点了点头,心中还是不服气,王衍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他心底。知子莫如父。“沉住气,一个邓汉炎翻不起什么浪花,一个庶子又能有多大能耐。”这一次,王衍说的话,终于能让儿子王恒听懂了。
“镜云阁那边有消息传出,邓汉炎抓到了行刺的刺客。”王恒的脸色比王衍还要黑,铁青着一张脸,全是对邓汉炎的不屑。
“我已听说了。”
“父亲觉得会是真的吗?”
“真真假假,亦都要信,才能在事情爆出后不被动。”王衍是文官,文官与武将不同,长期刀尖舔血的武将都有一颗黑心,有文官所没有的强大意志力和野蛮性,武将可以杀人不眨眼,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文官虽然也精于算计,但他们禀赋柔弱,没有摧锋折刃的胆量,一个被风吹来的谣言,他们已经开始思前想后、一身顾虑了。
“父亲可有法子?”王恒身上还是有着武将的厚脸皮和黑心肠,他的心铁一样坚硬,却缺少了武将在战场上的谨小慎微和长久忍耐,他仍想一不做二不休,再攻一次奉国寺。
“我去一趟永安王府,这件事你暂且不要再插手。”
看着他父亲离开,王恒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罪奴被赦,看你能嚣张几日。”他抬脚在自己吐的口水上跺了一脚,仿佛那就是邓汉炎。
八月十五这一日,天气风和日丽,微风吹过,天边被拉来一块黑云,被黑云遮住了的半边天像一块涂了墨汁的黑布,太阳也看不到了,这种温度反而让人觉得适宜。辛彦之跟阿郭来到奉国寺,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奉国寺,阿郭顺手拿出两件夜行衣。
“穿上这个。”阿郭递给辛彦之。
“大白天的,穿什么夜行衣,快点吧,找到东西就回去。”辛彦之只拿了一条黑纱系到脸上。今日他是来带铃儿出逃的,穿了夜行衣只会让阿郭认出他。
来到奉国寺外,两个人都傻眼了,寺外停满了马车。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十五,寺中有祭祀,人多也好,趁乱找出剑带走。”阿郭也没有想到今年的八月十五会这么热闹。有永安王府的家兵,还有八王子缘弘和九公主荞衣,连庄贤娘娘都来了。阿郭一回头看到了萧景,他赶紧拉着辛彦之翻墙进入寺里。
这一天,风轻云淡,大部分的时间,头顶的天空都是被乌云遮住的,时不时还有风吹过,拂在身上,感到一股凉意,将身上的热气也带走了。奉国寺像赶庙会一样,永安君缘礼带着王妃来给他母妃上香,永安君前脚刚进大寺殿,八王子缘弘也进了奉国寺,他没有去大寺殿,先见了他的舅父吕继才。
“舅父这么急着传信于与我,人呢?”缘弘一脸不耐烦,正眼都不瞧一下吕继才。
“在后面厢房,我带你过去。”手上有把柄,说话也额外增多了三分自信,吕继才也没拿正眼瞧自己这个得宠的外甥。
“算了,我才不齿去那种地方,给母妃上完香后,直接带回宫中吧。”缘弘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吕继才,轻声叹了口气,终究不是嫡出,即使再有他父王的垂爱,要想到达太子之位,还是要用些手段的。缘弘的脸冷冰冰的,比平时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平静,他的思绪也沉静,他想着要做成这件事,还要一步一步来。
“直接带回宫怕是大王会睁一只闭一只眼过去了,要在奉国寺引起轰动,再带回宫中,大王才能重视。”吕继才已经替自己这个外甥谋划好了,要用手上这张牌彻底让缘遥失去太子之位。
“知道了,舅父看着办吧!” 一个还未满十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算计别人了,缘弘不耐烦地把吕继才甩在身后,往大寺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