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遥带着他的护卫武士,像一团黑云,去了长宁阁,一道银光像剪刀一般在黑夜的幕布上划了一道口子,进到侍卫的胸膛,将长宁阁前的火把灭了一半。这道魔杀剑缘遥因怒气攻心,控制不住内力,一出手便甩出了十成功力,身后跟着的谢冲和毕月都吃了一惊。
毕月立即配合缘遥,双手一抬,将殿前一排侍卫全都击倒在地,长宁阁前立时响起一阵嗷嗷惨叫声。林怀柔刚刚从北落狮门回来,她还没来得及处理碧瑶的尸体。
“辛洛呢?”缘遥一手将他身后的侍卫提到眼前,他立在雪中坚毅的背影,即使戴着头笠,也没有挡住他与生俱来的帝王气,远观就像一幅画,长袍的袖子被风灌满,让整个长宁阁像开水一样沸腾了。
“回,回,回殿下,小人不,不知。”侍卫已被吓的脸色铁青,舌头也捊不直,说话都在打颤。
缘遥的手在听到“不知”这两个字时,力气骤然增大。他手腕一用力,侍卫的脖子咔嚓响了一声,歪到一边,没了气息,他将耷拉脑袋的侍卫嫌恶地推开了。缘遥回头,目光犀利地扫了一眼林怀柔。他的眼圈发红,愤怒将他噙在眼里的泪水打散了。他回过身,面无表情地对着林怀柔,转身逼向她,他一只手捏住林怀柔的脖子,将她提离了地面。谢冲站在缘遥身旁,他看到缘遥起伏的胸脯,被夜风吹起的面纱,偶尔露出一双眼睛,他眼光凌利,如剑一般,仿佛想将林怀柔一剑穿心。
“殿下,小女……”
“本王说过,谁碰辛洛都得死。宵小之辈,竟敢愚弄本王。”缘遥一反脸上的悲伤,斩钉截铁地截断了林怀柔的话。他的眼神有着君王复利遗传的坚定和霸道,火把微黄的光映在他的身上,暖暖的光晕穿透了他黑色的面纱,能看到他的眼睛因为愤怒,眼珠都要迸出来了。他眼神有力,身姿威武,完全不像受魔杀剑所困之人。
阿郭眼看着缘遥的手青筋突出,越来越用力,他忙上前说情。
“殿下,这是太傅大人说的王妃。”
阿郭刚一开口,被缘遥一抬袖子,足足甩出了一丈。缘遥回头看了一眼阿郭,方知自己失态,他手上的力气稍稍收敛了一些。
“给本王找,掘地三尺也要把辛洛王妃找出来。”
缘遥的命令像闪电一般,划破了原本平静的长宁阁。长宁阁被围得水泄不通,大殿门口,缘遥的护卫武士将殿前侍卫的位置已经牢牢掌握了,二十几个人将长宁阁已经快被翻得底朝天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让都城内的一切都结了冰,冬季,万物沉睡。雪越下越急了,缘遥的身上已披了一层白雪,远远地就能看到缘遥的背影,藏青色的锦袍特别显眼。
大雪模糊了林怀柔的视线,她总是幻想缘遥就是辛彦之,这孤寒的温度终于将她冻醒了。原来,这不是辛彦之,他杀人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林怀柔赶紧跪到缘遥脚下求饶,被缘遥一脚踢开了。林怀柔在思虑,该不该将刚刚北落狮门那一幕告诉缘遥。想到他的魔杀剑,林怀柔吓坏了,若此时说出,她只有死路一条。
缘遥戴着头笠,强忍着魔杀剑的噬心的折磨,在室女殿廊沿下站着,藏蓝色的绸缎长袍,压制了他身上的焦躁。雪越下越大,透过大殿,什么都看不清,外面的雪花串起来,像幕布一样,阻断了缘遥盼望的视线。
“辛洛在哪里?”长宁阁里里外外都被翻遍了,地上就算跑过一只耗子,也都能分得清雌雄,缘遥声音里有一股霸气。
冷风掀起了缘遥面纱的一角,露出了他的下巴,有微黄的火光在他面纱和他的脸上跳动,林怀柔看了一眼后,迅速低下头。他一脸冷峻,明明,这副表情她在狮岗城经常见,可再看时,林怀柔仍觉得眼前的“缘遥”让她陌生,跟狮岗城的辛彦之一点儿也不相像。曾经狮岗城那个辛彦之也是用这张脸对她笑、跟她闹,她足足看了两年多,她熟悉他的每一个表情、他喜怒哀乐不同的情绪。
“殿下,小女真的不知道辛洛在哪里,殿下已经翻遍了整个长宁阁,若是辛洛在,早就翻出来了,小女承认,确实在死牢见过辛洛,小女去求了大王,放辛洛一条生路,辛洛似小女姐妹,不忍眼睁睁看她在死牢受罪。”
林怀柔一行人跪在地上,哀求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她没想到,缘遥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要人。这打乱了她原来的计划。就在北落狮门杀了碧瑶时,她已经收起了杀心,放铃儿一马,想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你,非本王所喜之人,本王无意伤你,但今日若见不到辛洛,你也会像她一样消失。”
缘遥的背影仍旧没有动一下,此刻,他是坚定的,有君王复利一样的威严和决绝。缘遥的音调,跟君王复利有七分相像,也许相像的是音调里带出来的权威和霸道。此时,如果他摘下头笠,可能就是君王复利年轻时的样子。林怀柔趴在他的脚下,被他无情地一脚踢开了。
“殿下,死牢里的人并非辛洛。”缘遥这一脚,让林怀柔耿耿于怀,她将这股耿耿于怀的恨意也一并算到了铃儿头上。
“你,你说什么?”缘遥听清了,但他没有听懂这句话,他重新转过身,质疑道。
“事关重大,小女只能告诉殿下一人。”林怀柔咬了咬牙,她在心中暗自思忖,若是缘遥不念旧情,或许,这可以救她一命。
“都退下。”缘遥呵斥道。“说。”缘遥透过黑色面纱看着林怀柔,眼睛里依旧恨意十足。
“死牢里的辛洛,是罪臣河宗氏之女,河宗铃,她接近殿下,只不过想报仇。”当林怀柔在炽烨嘴里听说了龙龟玉石的事后,她基本断定,铃儿是曾经西南属地河宗蒙的女儿河宗铃。那三个小女孩的故事,让她确定了,铃儿就是当年躲进她们家的河宗铃。
缘遥上前一步抓住林怀柔的胳膊,将她半个身子提离了地面。
“大胆。”
所有的解释在缘遥眼里都变成了掩饰,即便辛洛是罪臣之女也都苍白无力,缘遥很明显已经失去耐心了。在北冕城,让他有耐心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的母后,而辛洛是教会他有耐心的人,但这种耐心只限于辛洛身上。
“竟敢愚弄本王,信不信本王取了你的性命!”
缘遥的手开始哆嗦,因为生气,他全身都在发抖。声音大到将林怀柔的魂魄差点儿吓出了窍。跪在地上的林怀柔已经感觉到能毁天灭地的怒气如烈焰般在熊熊燃烧。她战战兢兢地跪在缘遥面前,习惯了凡事都周旋,她原本以为铃儿是罪臣之女这件事可以拿来当刀用,现在看来,这柄刀有可能伤到她自己。
“殿下,小女所说句句属实,若殿下不信,派人去西南狮岗城一查便知。”此刻任何的话语都救不了她,她越说越多。
“遥儿……”君王复利一进长宁阁便喝斥了一声,君王复利的到来像及时雨,浇灭了长宁阁上空缘遥带来的这团怒火,也救了林怀柔。
王宫中没有巧合一说,缘遥看了看君王复利身后的剑洪,立刻明白君王复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没有行礼,只收回了悬着天凌掌的手。嘴角有一丝血流出,恰好滴在了他的深色长袍上。旧伤未愈,又在长宁阁守了半个时辰,他体内的剑气早已在翻腾,藏在袖子下的手在一直在发抖。
“扰了父王清净,非儿臣所愿。”缘遥强忍胸口的疼痛,气沉丹田,将内力汇成厚重的话语来掩饰他的旧伤。
“放肆,这里是长宁阁,成何体统。阿郭,送殿下回江波殿。”君王复利也眼睛瞪圆,一脸冷峻。
“殿下。”阿郭催促着缘遥。
君王复利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但缘遥还是待在原地没有动。缘遥的固执终于惹怒了君王复利,原本,他以为在武安王府时,他只是一时糊涂,现在看来,缘遥根本没有把他这个父王放在眼里,一次次挑战他的权威,损耗他的耐心。
“你的王妃是林氏之女,若你执意下去,消失的可不单单是辛家。”
君王复利重重地念着“辛家”这两个字,这句威胁很含蓄。老谋深算的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的胁迫。他在提醒缘遥,你的态度决定辛洛的命运。这又是一次权力的碰撞,孰高孰低,不言而喻,只看碰撞伤及的范围有多大。
君王复利的话,缘遥听懂了,他的威胁,缘遥也都感受到了。缘遥心底一遍遍响着林怀柔的话:她是河宗氏之女。这件事,他父王知道吗?缘遥看向他父王的脸,两颊挂着冷峻,缘遥猜测,他父王应该还不知道辛洛的真实身份。面纱之下的缘遥,眉头皱在一起,此刻的缘遥跟刚才的缘遥判若两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在下台阶时,他差点儿不小心失足摔倒,还好阿郭扶了他一下。缘遥被一群人簇拥着,更显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