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初夏,知了鸣叫。
南庄官道旁,又是一次离别,齐烨拱手,身后是众多小伙伴。
公输甲教训着公输云,公输一大家子互道珍重。
齐烨翻身下马,走上前抱住了公输云,很用力。
久久,齐烨松开了公输云:“珍重。”
公输云憨笑着:“恩公您也珍重。”
齐烨正色道:“再说一遍。”
公输云拍了拍身后左边的包袱:“这是官印。”
“还有呢。”
公输云拍了拍腰间:“这是虎符。”
“然后呢。”
“这是圣旨。”
“怎么用?”
“官印调集民夫,有人欺负我,亮出虎符,造船,用圣旨。”
齐烨:“再说一遍。”
“调集青壮用官印,有人欺负我用虎符,圣旨是造船用的。”
齐烨满意了,看向谭敬宗,以及他身后站着的五名司卫与二百名山林战卒。
“谭兄弟,阿云就拜托你了,他的性子…”
“懂,殿下放心就是。”谭敬宗用力的敲了敲自己的胸甲:“到了江州,我谭家在,公输兄弟在,谁想动公输兄弟,先灭了我谭家再说。”
“好。”齐烨回了一礼:“诸事定后,兄弟们去江州寻你。”
谭敬宗翻身上马,遥遥看向南庄,无限留恋。
在东海,他谭家是叫得上号的豪族,到了南庄之后才知道,原来日子是可以这么过的,主要也是姑娘多。
三百来号人纷纷上马,公输云喊道:“爹,您照顾好身体。”
公输甲老泪纵横。
公输云:“照顾好身体才能照顾好恩公。”
“老子用你说!”
大家哈哈大笑,三百余人,扬鞭启程。
直到公输云等人消失在了官道尽头,齐烨微微眯起了眼睛。
“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周宝弯腰低头,轻声道:“孔璟,孔家孔璟。”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无一不是神情微变。
阿卓恶狠狠的说道:“难怪以殿下今日这般地位,竟还有人敢使绊子,原来是孔家。”
季元思骂道:“还奇怪为何礼部压下来这事,他娘的这群孔家人从中作梗,找死!”
旺仔极为困惑:“少爷,礼部左侍郎仇润丰不是您…莫不是此人…”
“和是否与咱们交好无关。”
齐烨摇了摇头:“只要是读书人,只要是文臣,不能不给孔家人面子,也不能不维护孔家人的颜面,某种程度上,维护孔家人的颜面,就是维护他们自己的颜面。”
思索了片刻,齐烨转身走入庄中:“请来,斌斌去请来。”
大家颇为失望。
这个请来,带个请字,分人。
如果是周宝去请的话,带着绳索。
喻斌请的话,那肯定是要以礼相待了。
“其他人去忙吧。”
齐烨挥了挥手,带着旺仔回小院了。
一路走回小院,满屋子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唐虞正在抱着齐安,亲的孩子满脸口水,咯咯傻笑着。
熊琪和季渃嫣四仰八叉的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听到脚步声,熊琪连忙坐起身,见到喻斌不在,继续四仰八叉的躺着。
旺仔深怕唐虞吓着孩子,伸手去接,唐虞抱着孩子跑走了。
齐烨面露微笑,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温情,就是这样的温情与感觉,支持他走到现在,走到今天。
季渃嫣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孔家?”
“嗯,孔璟。”
“红袖,去,床榻下第三个盒子,最下面一层。”
旁边打瞌睡的红袖迈着沉重的步伐跑进了屋。
齐烨总是担忧,担忧有一天红袖给二楼楼梯踩塌。
坐在了石桌旁,等了一会,红袖跑出来将黑色的木盒子递了过来。
没追上唐虞的旺仔接过盒子,打开后将里面一张张写满蝇头小字的信纸铺开。
季渃嫣微微看了眼齐烨,没吭声,就连她也一时没法给出好的建议。
齐烨一字一字的看着,摇着头。
“什么都会变,亘古不变的也只有时间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野心与欲望,才滋养出如此扭曲的庞然大物,如同怪物一样的扭曲庞然大物。”
纸上的字很多,很多的字里面,有很多的“孔”。
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齐烨咬着指甲旁的倒刺。
“我听过一句话,并且认同这句话,儒家没有胸怀,容纳不了批判,因此和真理无缘,儒家没有逻辑,因此和哲学无缘,因为没有实证,所以与科学无缘,但儒家又不甘寂寞,热衷入世,最终将自己扮成道德的伪君子,做权势的奴仆,数千年来,除了吃就是跪,儒家标榜自己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就历史而言,不过是穷则摇尾乞怜,达则为非作歹。”
季渃嫣笑道:“出了这院,这话可不能再说,若是再说,你是逼着读书人死。”
这是实话,如果齐烨在外面说出了这句话,只要是读书人,必须吊死在齐烨面前,要不然都没脸自称读书人。
齐烨猛翻白眼:“我特么怕他们。”
季渃嫣看向想要凑过去的熊琪与唐虞,如同当家大姐一样:“陪我走走。”
两个不省心的丫头“哦”了一声,加上季渃嫣,仨人抱着抱着孩子离开了。
齐烨用力的揉着眉心,露出了从东海回来后从未流露出过的苦恼之色。
“咱去瀛岛时碰到那条使船,除了那个皇子,还有个老王八蛋,叫…”
“游正逍。”
“对,孔家女婿游正逍。”
齐烨将纸张一一放在了盒子里:“之前着急去东海没功夫收拾这群伪君子,如今回来了,孔家反倒是找上门来了,若是他们想死,想带着读书人死,那就别怪本世子大开杀戒了,就看他一会识不识相了。”
“少爷,小的觉着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您便是与那孔璟谈,也谈不拢的,他都未必来见您。”
“你觉得现在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是,并非只是因游正逍一事。”
齐烨若有所思。
游正逍,足金足赤的卖国贼,改朝换代后跑瀛岛混去了,事实在前朝时这家伙就给瀛狗当狗了,狗中狗。
从东海回来后,带回来那么多矿工,按照齐烨的意思,是想要让天下都知道瀛狗在东海三道犯下的罪行,还有,为何国朝要开启国战,天子要御驾亲征,正是因为瀛岛本就欲亡汉家王朝,在东海三道布置了多年,比如明里暗里掳走名家大匠、收买各地官员,甚至还篡改了一些书籍史记。
提到这件事,就难免提到瀛岛的代表,也就是游正逍了。
游正逍还有另一个身份,除了前朝鸿胪寺的官员外,还是孔家女婿。
就在昨日上朝,礼部驳回了折子,说了一大堆,齐烨想要宣传什么都行,关于瀛贼的罪恶等等,唯独不能提游正逍。
话说的没那么白,实际上就是为了保全孔家颜面。
这事也不是昨日才提的,过年的时候就提过,当时齐烨没当回事,本来就是应有之意,没人会出来使绊子。
谁知这一拖就拖了这么久,加之孔家后人入京了,居住在了泰隆坊的孔府之中,果然,周宝暗自一调查,孔家发力了。
“我也觉得并非只是因为游正逍一事,旺仔咱哥俩分析分析,你怎么想的。”
“成。”
旺仔坐下身,并未察觉到齐烨最近有意无意的,总是与他单独商讨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