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台累榭,雕栏玉砌。
华丽,已经不太能形容这座府邸了。
孩子不是一天就能生下来的,但是大人,他是真的可以一天就入住的。
张起灵现在单独拥有一座院子了,白栀终于不再心疼他了。
“瞅瞅,这是你的,完全属于你,你在正房住着,厢房你看着布置。”
大大的院子,看的张起灵有点眼晕。
";可不能是左跳财,右跳灾。";
按着自己一直在跳的右眼皮,张起灵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男左女右,一边唾弃自己心里残存的封建思想。
“我给你安排一个屋子,有时间来住。”
白栀看着奇奇怪怪的张起灵,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那敢情好,你收拾出来,有空我就来住。
正好,我们那个院子也有你的一间屋子,就是离我俩的卧室有点近,你懂的,都在二楼了。”
张起灵点头,没有说他不太想去。
他怕隔音不好。
木头房子,能好到哪去。
不过有一间屋子,他就很满足了。
等到黑瞎子惹他生气了,他就去给黑瞎子添堵。
黑瞎子今天高兴,没有发觉张起灵刚刚一闪而过的“坏主意”。
“小小姐,还有多少地方没有去呢。”
黑瞎子拉着白栀的手,有些“娇羞”。
他被媳妇养了,嘻嘻。
白栀想了想,不好意的挠了挠下巴,最后挠到了脖子。
这个范围,那可就大了。
“挺多的,这边还差一个咱院子后面的藏宝阁,中间的那一溜的院子加上那边一溜的院子,少说还有五个呢,至少光花园,就还有俩没有看过呢。”
他们这一路走下来,就挺心累了,结果听完之后,更心累了。
黑瞎子也终于明白,白栀真次真的是大手笔。
“还真是参考了和大人的宅子啊。”
白栀不屑的啧了一声,瞥了她没有想象力的爱人一眼。
“胡说,我还参考了行宫的。”
确实,就刚才他们走过的抄手游廊,就足够的奢华了。
上面的画也是张家人绘制的,连颜料都是他们亲手涂上去的,金粉足足的。
反正张起灵和黑瞎子是不想再走下去了,都有些累的坐下,趴在桌子上。
“吃饭吧,真的,小小姐,等以后有机会了再仔细看一下吧。”
白栀还能他们真的不想动了,直接叫了外面的丫鬟去传膳。
是真的传膳,因为院子太大,丫鬟要拎着食盒走好久才能到他们现在这个屋子里。
至于这个院子的小餐厅,他们没有力气去了。
新鲜感是今天张起灵和黑瞎子坚持到晚饭在餐厅吃的重要因素。
吃完之后,俩人走过去,感觉消化的差不多了。
黑瞎子抱着他家的小姑娘,小心的在抄手游廊里漫步。
“哦~”
小姑娘小小的,粉嫩嫩的小手窝成拳头,放在头两侧,疑惑的看着她的父亲,微微张着嘴巴,就是不吱声。
黑瞎子也不强求,只是抱着她走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让她晒晒太阳。
光影在他们的身上不停的变换,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一阵小风吹过,黑瞎子不满的皱眉,看向一直跟着的丫鬟。
“帽子。”
挑挑选选,拿了一顶粉色小花的帽子戴上,黑瞎子看的,心软软的。
“真好看啊我的小公主。”
轻轻蹭着她娇嫩的脸蛋,站在阳光下,好像他整个人熠熠生辉。
白栀站在院子里,身边的摇篮里是小了小姑娘一个月的儿子,张起灵正坐在一旁,小心的摇晃着摇篮。
“小宝贝,快快睡……”
小孩困没困白栀不知道,但是很明显,张起灵快要把她哄睡着了。
停下笔,看了一番还未完成的画:“老张啊~咱能不唱了吗?我困了。”
打了一个哈欠,白栀怕完成了一半的东西被毛笔污了画卷,赶紧将笔放在一旁。
张起灵看着白栀一些嫌弃的眼神,已经没有了要嚯嚯这个小子的想法了。
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脸蛋,滑滑的像块豆腐。
";小可怜,爹不疼娘不爱。";
其实悲剧早就写好了,在知道他是男孩的时候起。
黑瞎子都长生都是不知道撞了哪门子“邪”有的,这个小伙子,又遗传不了白栀的血脉,所以,他主动活不过他的父母。
好在,他很听话,很乖巧,自己将自己哄的很好。
“本来时间就短,你俩确定要这样吗?”
都不哄哄他,不亲亲他。
白栀没有吱声,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画。
张起灵没有听见白栀说话,气的拆了落地摇篮,拎着小篮子就走了。
丫鬟没有人敢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缓了一会儿,白栀微微一笑,又拿起了毛笔,继续画了起来。
“换个曲子。”
可能是心不静的原因,白栀画了没一会儿,就停手了。
“算了,换成古琴吧,琵琶还是吵了点。”
什么是琵琶吵,明明是她心烦。
倒是那边的小姑娘,终于在古琴声中睡着了。
黑瞎子看了一眼,小心的伸出手指,将她脸旁的包裹分离了一些距离。
“睡吧,爹爹守着你,爹爹会打跑所有欺负你的坏人。”
看着她无意识的挥舞了一下手臂,为她的强壮健康开心。
不是他喜欢活的久的孩子,实在是,这个孩子长的像白栀。
除了眼睛,或者说,就连眼睛不像白栀最初的那双清澈眼眸这一点,都很像白栀。
只是这双眼睛,像他的额吉。
抬起头,看着在院子作画的白栀,黑瞎子小心抱着女儿走向了白栀。
“篮子装好,外面的纱帘也装好。”
这里里外外三四层的纱帘装好,黑瞎子满意点头之后,才将女儿放进去。
盖上被子,轻轻拍两下,黑瞎子才放好帘子,转身看向白栀。
画上,是他前几天抱着女儿,走在清水池里的画面。
池水很清澈,里面长着水草,还有不少的锦鲤和乌龟在游玩。
荷花长的“一块一块”的,甚至还有一些长在了“石板”中间。
“石板”没有高出水面,于水面平行,人走在上面,就好像仙人独步,美轮美奂。
他漫不经心的走着,女儿高兴的挥舞着小手,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虚线。
白栀只画了一半,人物画的还不错,就是那景色,白栀迟迟不曾下手。
她怕自己花毁了。
黑瞎子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慢慢下笔。
“我教你。”
张起灵本不想在今天再一次看见这俩人的,奈何解青月第一次带着家人来,所以他只能领着他们来找白栀了。
站在门口,几人看着琴瑟和鸣的两人,看着那个华丽摇篮里,都沉默了。
他们不喜欢白栀和黑瞎子两人对男孩的态度,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又觉得难得。
难得黑瞎子还有这么稳重文雅的一面,这大方展示自己以前的一面。
解青月心疼的抱着自己的弟弟,转身走了。
“走吧,等我找时间和妈妈说一下。”
张松远探头去看自己小不点的舅舅,又看看“大”舅舅的脸色,缩缩脖子,嘟囔着:“外婆又不是真的偏心偏到太平洋,有什么可说的,还不如和齐外公说呢。一看就知道,齐外公才是那个最怕家人分离的那个。”
三个大人觉得,张松远这小子说的有道理,脸色都放缓了一点。
但是,也只是一点。
要是白栀偏心,黑瞎子至少能弥补一下。
要是黑瞎子偏心,白栀真的会因为黑瞎子的偏心而偏心的。
这个家庭情况不同,白栀和黑瞎子的“定位分工”颠倒,白栀更照顾黑瞎子的感受。
“希望妈妈能劝劝齐叔。”
花瓣被风吹落,黑瞎子从身后搂着白栀,遮挡了许多的风。
“我以前便想过,要是你有孩子,一定会把她抱在怀里,放在身前,好生教养,现在一看,一点不差。”
白栀看着笔下黑瞎子抱着的孩子,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娇宠了。
“小小姐可怜可怜瞎子吧,她可是瞎子盼都不敢盼的血脉。”
娇宠,都不能安抚他那颗害怕的心。
害怕什么呢?
当然是全家只剩了他一个血脉啊。
这就像是一个诅咒一样,所以他对自己的孩子,总是想好一点,再好一点,怎么都宠爱不够。
画完画,画作让丫鬟收起来,黑瞎子拎着篮子,搂着白栀,三人就这么到了餐厅。
看见解青月,黑瞎子很高兴,忙不迭的将自己的小闺女放到她面前。
“看看,你妹妹,小小的一个,长的特别像你妈妈,和你小时候也挺像的,就是没有你壮实。”
解青月笑着抱起妹妹,真心实意的夸赞道:“确实像,倒是比我会长。不过我记得妈妈说小妹身体不错啊。”
“确实不错,就是长的不太胖乎,也不太喜欢吃饭,不知道随谁了。”
他小时候长的胖,白栀从小爱吃到大。
反正他俩没问题。
黑瞎子没提起儿子,其他人也不敢提,就这么装聋作哑的吃了两顿饭,到了晚上。
书房里解青月找白栀谈论弟弟的事情,两人都有些遗憾。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妹妹什么都有了,弟弟连个名字都没有,妈,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白栀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飘渺的烟雾,厌恶的闭上眼睛。
“有,我早就起好了。”
解青月一听就知道,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问题出在黑瞎子身上。
“齐叔……他……”
几次想要说话,可是想想黑瞎子的身世,解青月除了闭眼不去看“悲剧”,什么都不能说。
轻飘飘的几句话,怎么能抹平黑瞎子心里的伤。
“齐白,黑瞎子的姓加上我的姓,是我和他出生起就定好的姓。
短暂的出现,最是他。”
齐白躺在床上,看着床边年轻依旧的长辈,脸上的悲伤怎么都遮掩不住。
干枯皱巴的手紧紧抓着白栀的光滑细腻的手指,一字一句的说着解青月重复过他的名字的由来。
黑瞎子姓名最开始的那个齐字,短暂的出现,在悲剧过后,他就是黑瞎子了。
白栀也一样,等她真正的漫长人生开始时,白这个姓,就被她卖给了解九爷,换了解家财产。
两人姓氏加在一起,也才短短四五十年。
他的人生,也才短短七十三年。
“妈妈,我,好,好想,想陪着你啊,我看不到,哥哥了。”
心如刀绞,但是无济于事。
死亡这件事情,太好哭了,也太难阻止了。
张起灵的生命衰败的很厉害,可能是因为齐白的原因吧。
这个孩子,才是他真的不假于人,一手带大的。
张家人的衰老还是和普通人有些相似的,他们也会变老。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会阶梯式的衰老。
幼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
血脉越浓厚,衰老的样子越接近上一个阶段。
可是现在,张起灵老的太快了。
白栀不舍得拉着张起灵的手,看着他长出的皱纹和白发,哭的比儿子死了的那天还要难过。
“你怎么这么早就要走啊。”
张起灵看着黑瞎子都有衰老迹象了,但是白栀还是当初的样子。
“你,算了,活的时间太长了,累了,想走点退场了。”
本来是想问一下白栀的长生是怎么回事的,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在死前自找苦吃了。
伸手摸着张起灵黑白参半的头发,白栀哭的涕泪横流。
“胡说,我还没有带你去世界的各个角落呢。”
张起灵有些累了,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了,拉着白栀的手也已经开始往下坠了。
“白栀,在哄哄我吧,妈妈不在,你送我……给我,唱歌。”
艰难的忍住要发出的哭声,白栀努力睁大满是泪水的眼睛,将张起灵抱在怀里。
“好,我给你唱。月儿明,风儿轻,树叶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一边晃着,一边轻轻拍着,真的就是在哄孩子。
而孩子,也是真的睡了。
半个小时之后,白栀才放开张起灵,和黑瞎子相互搀扶着回了屋子。
一次又一次的葬礼,黑瞎子看着吊唁的人越来越“少”,心跳也渐渐“缓慢”下来了。
孩子,挚友,马上,就是他了。
一年又一年的撑着,晚上仔细端详白栀的脸,找不到一丝丝的皱纹。
那一头秀发,还是那么多顺滑黑亮。
白栀动了一下,背对着他。
“小小姐,你才是那个世俗意义上的长生之人吧。”
白栀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保持着缓慢绵长的呼吸,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