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泗水城主府内灯火通明,二十余道年轻身影围聚沙盘之边,或是争执,或是大骂,又或是附和,期间嘈杂之声从未断绝。
整整一夜,所有人都好似被掏干了心血,只剩躯壳一具。
直至天蒙蒙亮,那彻夜都不曾停歇半分的嘈杂声才逐渐平息,一顿简单早食后,二十余名来自诸国间的皇子纷纷策马扬鞭,以不同方向自城主府狂奔而去。
有人为一国太子,有人为一国王子,但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无形中转化了身份。不仅是统大军的将,更是质子军的兵。
一日黄昏,三十余万来自诸国间的骁骑去下旗帜,扯下军袍,所有人皆黑袍裹身,外披甲胄。向着西方,向着他们本该去的地方,毅然决然策马抖缰,踏上前路。
九月初,夏末,秋凉
西云境内,某处深山野沟
放眼望去,十余顶杂草帐分布于溪流旁,近百道身影破衣烂衫,宛若一群乞丐。
若非帐外那一套套被卸下来的山纹甲胄,以及各式军械,任谁也不敢相信眼下这群形同乞丐的身影会是威震诸国间的墨骑。
吁~
伴随着阵阵嘶鸣,数道策马身影相继赶回驻地。
墨书轻扯马缰,随之将肩上野熊丢在地上。
“靠!这熊得他娘有三四百来斤了吧!”富大海大跑上前,看着地上那头被射杀的野熊,整个人都眼热了起来。
眼见墨书归来,附近留守驻地的身影纷纷迎上前,举臂高呼——天公子威武。
不论大月使者还是不祥将士,皆满脸灿烂,纵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可笑容间却明显比往日风光时多了抹率真。
随着一道沉闷声落下,连同狮狂在内,随行数骑皆丢下猎得野物。或是山羊,或是狍子,野鹿,几人中没有一人空手而归。
墨书翻身跳下马背,指着地上野熊嘚瑟道“咋样儿!这熊,你爷们儿猎的!”
艾可双手环抱,翻了个白眼“不咋样儿”
“嘿,你这娘们儿”墨书顺手将弩丢给狮狂,气不打一处来“知道啥叫红焖熊掌不,这玩意儿给你都白瞎”
“姑奶奶从小吃过的熊掌,比你见过的都多”言罢,艾可扭头就走。
墨书努了努嘴,本欲说些什么,可当想到前者那乌末公主的身份时,很是自然的便打消了欲要说些什么的念头。
“书哥,来来来,喝口水喝口水”富大海殷勤上前,赶忙递上水袋子。
墨书瞥了眼前者“有屁,就赶紧给我放”
“嘿嘿”富大海讪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这熊皮咋做都不好吃,要不,给我得了?”
“想拿着当被子?”墨书问。
“哎?当被子作甚,这玩意儿就得铺在床上当褥子,那叫一个软……”
不等前者说完,墨书转身看向狮狂“去,给这熊皮扒了,刮刮干净给你嫂子送去”
“得嘞!”狮狂憨厚一笑,拖上熊腿就往河边走去。
富大海人都傻了“不是,这好歹也得等我把话说完吧……”
“说,咱听着”墨书点头应和。
“我,我说这熊皮当褥子挺软和的...”
“嗯,了然”
“就,就完了?”富大海错愕不已,那最后升起来的一丝念想也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嗖!
突然,自一记极为凌厉的破空声传来,墨书剑眸一凝,拉开富大海的同时右手果断伸出,死死握住那支射来的羽箭。
原地,富大海愣愣转过头,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三寸的箭矢,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娘,娘的,小爷这是天生跟这西陆犯冲?”
“上马!”墨书怒吼一声,快速扫了眼远处奔来的大股敌骑,转身就往后方驻地跑去“上马!都他娘快上马!!”
风云突然,自方才一支羽箭射来,一团又一团箭雨如骤雨般紧接而至。
不过数息间,十余道身影身中数箭,丧命于此时整个驻地顿时陷入混乱,连同数名大月使者在内,所有人都向马棚处快速跑去。
敌袭,一场突如其来的敌袭瞬间打破了这大半月以来的安宁。没人知道眼下那股敌骑是如何找到此处,至少就现在而言,这个问题已然不重要。
墨书飞奔某处帐内,扛起艾可就往马棚处跑去,那张原本轻松的脸也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杀!!”
“我王令!取墨小儿首级者!赏万金!赐千亩!拜上将军位!”
“杀啊!!杀!!”
喊杀声,铁蹄声,响彻山野之间。数千西云骑兵策马齐出,几乎占据了整片山野,乃至附近山坡上都随处可见骑兵身影。
与此同时,驻地内近百道身影纷纷跨上战马,自起初的突然过后,所有人都迅速稳住心神。
没人惊恐,更无人怯惧。能从猛犸一路走到这里,哪个不是诸国精锐,哪个不是百战之骑。
论放羊种地,他们是生瓜蛋子,可若论如何打仗,在场之众,无一不是行家里手。
马背上,墨书一手负后护住艾可,一手紧拽缰绳,神情沉肃。
见还有人在收拾旗帜,他赫然拔刀,放声怒吼“别他娘收拾了!走!快走!!”
年轻骑卒一愣,看着手中的战旗不由陷入两难之地。
“给老子上马!要这破旗子有甚用!”狮狂一把扯过战旗,顺手便丢向了河沟。
“书哥快走!那帮兔崽子杀来了!”富大海策马而来。
墨书目光沉稳,最后扫了眼已经杀至驻地外围的西云骑兵,随即调转马头“走!”
一声断喝,近百道身影纷纷调转马头,紧随前方那袭古金麒麟袍背影。自敌袭而来,到全体撤离,期间动作之快,不过十数息的功夫。
没人再去披甲穿胄,只是随手拿上胸甲,以做盾牌使用。亦没人再去理会帐外那一面面旗帜,就连马槊大枪等重型军械都被丢在了驻地。
没有方向,没有指引,只有逃亡,无尽逃亡,队伍头也不回的向深山扎去,任谁也没有回马阻击追兵。
不是怕死,而是没用,甚至没有半分用处,面对后方大股追兵,纵是分出一半人马前去阻击也将瞬间被淹没在铁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