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尽头的那颗残阳,终于还是没能逃脱被大地吞没的命运,但预想中的黑暗,却从未如约而至。
由于临近中秋的缘故,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月光倾洒而下,大地好似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平添了一抹旖旎。
晚风轻轻吹,披在大地上的薄纱缓缓律动,似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女在翩翩起舞,空气中的燥热都似乎驱散了些许。
一处山脚下。
叶瑄望着面前的那团灰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脑中思绪翻涌,回忆了往事,幻想了如果,但其实更多的,是对前路的迷茫与彷徨。
他想过一切有可能的出路,可最后却发现,这世界很大,大的或许他一生也走不完,这世界又很小,小到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回吧。”
倏地,轻叹一声响起。
叶瑄渐渐回神,转头看了眼坐在身侧的裴礼,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两人并排往村子的方向走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地上越拉越长。
叶瑄突然问了一句,“去阴曹地府的路好走吗?”
“不知道。”
“一沓纸钱够不够当盘缠?”
“不知道。”
“常听人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若是盘缠带的不够,那些小鬼肯定要刁难过去的鬼魂。”
说罢,叶瑄小脸上突然露出落寞神色,“等我死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烧纸。”
裴礼像是没有听到叶瑄的话,沉默了好半晌,旋即开口,“你对同仁堂怎么看?”
叶瑄脱口而出,“你要将我送去同仁堂?”
“有这个想法。”
裴礼颔首,直言道:“如果你不排斥同仁堂,过些时日我可以送你过去。”
叶瑄小脸皱成一团,狐疑道:“同仁堂能容我吗?万一他们也只想利用我怎么办?”
“不排除你说的这种有可能,但我以为,多虑了。”
“同仁堂虽是江湖势力,但走的是医道,正所谓医者仁心,应当不至于在你身上动歪心思。”
说罢,裴礼补充道:“同仁堂应当会念及些许情分。”
“什么情分?”
叶瑄愈发疑惑,“我们不就是跟那个小掌柜相处了几天嘛,这能算什么情分?”
“不必多问,该告诉你的我不会隐瞒,此事,你最好永远都不清楚。”
“总之,我会尽量将你安顿好。”
当然,裴礼虽是这么说,但其实他自己也并不十分确定。
他早已经将仙丹交给了玉藻前,让后者转送去景山府同仁堂。
虽是一场交易,但毕竟是救了老掌柜一命,看在此情分上,裴礼以为,同仁堂应当不会拒绝收留叶瑄。
只是,按照时间推算,哪怕是以金乌的速度,三天时间来回都绰绰有余。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都第七天了,无论是玉藻前还是朱厌金乌,居然一个都没回来。
想来应是遇上了何种变故,不然不可能耽搁如此久。
“谢……谢谢。”
叶瑄对裴礼的话丝毫不怀疑,声若游丝的道了声谢,毕竟有了个奔头,焦虑了多日的内心,终于是稍稍平静下来。
并未太久,两人便踏着月色回了村。
叶瑄不经意间的一瞥,竟是见到两道身影在夜色中穿梭,跑的很是有些匆忙,像是怕被人看见。
见那两道身影去往他们屋后就再没有出来,叶瑄立时来了兴趣。
他正要走过去看看,一旁的裴礼适时开口,“回去吃饭了。”
“哦。”
叶瑄应了一声,只得压下心中的好奇,跟着裴礼进了屋。
朦胧月色下。
有年龄相仿的一对少男少女,很是紧张的四下张望,那身段婀娜的少女还大口喘着粗气,初具规模的胸脯剧烈起伏。
这少年唤作刘郴,也就是刘鹤的那位亲大哥。
他外出了几天才回来,便从其父刘波口中得知,雪儿似乎找他有急事。
如此,刘郴放下行李的第一时间就往村东头赶去,只是两人在后者家门口刚碰面,后者却突然拉着他跑开。
“雪儿,你带我来这干啥?”
见四下无人,刘郴这才开口询问,“有什么事不能在你家说的?”
刘雪按着剧烈起伏的胸脯,气喘吁吁道:“刘郴哥,这些天你上哪去了,怎么老找不上你。”
“我这几天都在镇上。”
刘郴解释一声,“黄老爷家里酿酒招帮工,包吃包住不说,还给算工钱,一天就有五十文。”
“难怪这么久找不上你。”
“雪儿,你找我到底啥事?”
闻言,刘雪略微沉默,倏地问道:“刘郴哥,芳芳今日定亲了,你知不知道?”
“这么突然?!”
刘郴一脸诧异,“怎么以前没听到过一点风声?”
刘雪解释,“他们昨天才见过一面,今日就将婚事定下了。”
“这也太快了……”
刘郴一声呢喃,后知后觉道:“这跟你找我有什么关系?”
刘雪望着刘郴再一次沉默下来,好半晌才开口,“我爹好早以前就说,要给我寻门亲事。”
“以前我一直没答应,可芳芳比我小两岁现在都要成亲了,我爹肯定不会再让我任性下去了。”
闻言,刘郴一愣,心跳莫名加速,但面色并不见太大变化。
“这是好事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刘郴面带笑意,“咱们这里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早就成亲了,有些成亲早的,娃娃都能光屁股满村跑了。”
刘雪倏地背过身去,两只小手搓揉着衣角,弱弱的道:“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不更好,还省的你爹找媒人给你……”
“刘郴哥!”
突然,刘雪一把抓住了刘郴的胳膊,两人四目相对,双方能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刘雪俏脸飞上两抹红霞,美眸中满是希冀,鼓足勇气道:“刘郴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刘郴望着她,心脏跳动的愈发用力。
他下意识就要答应,可紧接着,便想到了家中瘫痪在床的父亲,以及年幼的弟弟。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他骨子里都想拥有,但他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若是真要让他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他可以没有爱情,但亲情一直滋养着他,断不能割舍。
“刘郴哥。”刘雪急切道:“你怎么不说话?”
“离开这,要去哪?”
刘郴缓缓吐出一口气,同时一点点抽出被抓住的胳膊,视线自那张俏脸上移开。
“去哪都成!”
刘雪脱口而出道:“咱们走的越远越好,让我爹再也找不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呵,雪儿,别闹了。”
刘郴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你爹该担心了。”
刘雪如遭雷击,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两行泪水一瞬间划过了脸颊。
其胸口像是压了几万斤的重物,直压的她喘不上气,窒息感如潮水般来袭。
“雪儿!”
倏地,一声大喝自黑暗中响起,打破了现场压抑的气氛。
刘雪下意识回头,便见到黑暗中一道熟悉黑影,迅速靠近。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