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和田世文刚走出刘老歪家,还没有上自行车,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脚步,一个大胖闺女扑向田世文。
田世文赶快闪开,胖闺女扑到自行车后座上,迅速麻利的翻身起来,一把搂住他一根胳膊,紧紧拽着怀里。
“世文哥,你来了啊?你咋这么快就要走啊?”
田世文脸色变了,“秀莲,我家里有事儿,得走了。”
“世文哥,你别着急走,回去让俺娘给你做好吃的,我还给你纳了鞋垫子…”
王林觉得肚子里一股气,腾腾的向上冒。田世文的胳膊被胶水粘住了吗?
“世和,你带着我先走吧,他还有事,咱不等了。”
胖闺女才发现旁边有人,“恁是谁,来俺家干啥呀?”
田世文才把胳膊抽出来,“这是你嫂子,我媳妇王林,我们今天来看姥娘和大舅妗子。”
刘秀莲瞪大了眼珠子,“世文哥,你不是说等我长大了,要娶我吗?等俺姑姑父回家了,就结婚?你怎么能娶别人呢?”
她调转枪头,冲着王林,“你这个狐狸精,肯定是你勾引我世文哥,你快点滚 …”张牙舞爪,要抓王林的头发。世和赶紧把她拦住。
屋里的人也出来了,刘秀莲哇哇大哭。村里人都凑过来看笑话。
刘老歪也大声吆喝 “两家大人说好了的婚事,他田世文突然变卦了,今天不说清楚,不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就不让他走,我就上公社,上县里告他…”
田刘氏也过来劝,“王林,你走吧。世文和秀莲的事,两家大人早定下了。你们也没有孩子,你有钱也年轻,再找一个男人过日子吧!秀莲等了世文五六年了,俺家不能对不起秀莲。”
老婆子在娘家门口硬气的很,没有田得力的压制,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王林被这么多人像看耍猴的一样看着,气得双手发抖,世和紧张的劝她,“姐,咱们先走吧?”
刘秀莲却抓住她不让走,“世文哥是我男人,再敢缠着他,我撕烂你的脸,你滚不滚?”
田世文扔下自行车,把王林拉到身后,王林却不领情,甩开他的手。
刘老歪还在吆喝,“你快点收拾东西滚出田家,否则我去公社知青办,告你勾引干部…”
田世文也怒了,“大舅,我敬你是长辈一忍再忍,你说话不要太难听。我和王林已经结婚了,她是我媳妇…”
刘老歪声音更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没有经过父母同意,就是偷人。”
田世文刚要开口,被王林推到一边,她走上一步,迎着刘家父女和田刘氏,“你们和田世文的恩怨不要扯到我,我和田世文领了结婚证,就是受保护的,去公社去县里,去北京,我也受法律保护。”
“你们再说一句,我就去告你们,看看公安抓谁去坐牢。”
“至于我和他离不离婚,是我两个人的事,和你们没有关系。”
王林看也不看田世文,让世和快走。
刘老歪的老婆躺在地下,挡住了世和的自行车。
“田世文忘恩负义,是个陈世美。他小的时候,吃我的奶,长大了变成白眼狼啊!两家老人定了婚事,他当了公社干部,攀上了有钱的知青,就不要俺闺女了…”
田世文脸涨的发紫,看着他娘,田刘氏却不张嘴说话反驳她嫂子。
“哈哈,老嫂子,世文小时候,在你家住了几个月,那时候你家老大都三四岁了,你哪里来的奶水啊?”
人群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过来拍拍王林的手,“孩子,别听他家人胡诌八道,他们就是看世文当了干部,想霸着世文。”
世和低声说,“姐,这是大爷爷家的五姑。嫁到这村里了。”
“田淑英,你别管闲事。俺家的事,你能知道啦?”刘老歪跳脚大骂。
田淑英不怕他,“世文也是俺的侄子,他提着礼品带着媳妇,诚心诚意上门看你们,那是孩子懂礼数。你们家不是人,当街欺负他媳妇脸皮薄,你以为俺们田家没人了吗?”
“世和,回去让你大爷你爹领着你兄弟们过来,把刘家砸个精光,我看看谁敢欺负俺娘家侄子侄媳妇。”
田淑英的公公是大队干部,她有底气,骂的刘老歪不敢出声。
刘老歪媳妇打滚碰头,要抱住田世文的大腿,田淑英让几个妇女把她拉起来,“嫂子,你们说两家老人订好了婚事,有凭证吗,有书柬吗?”
刘老歪和田刘氏互相看一眼,啥也没有。
田淑英继续,“今天既然闹成这样,咱们也不怕丢脸了,干脆说清楚。”
“你们啥也没有,就说给世文定亲了。他爹他娘去关外五六年,世文一个人在家,你家里咋没有让世文来吃一顿饭,你家有给世文做一件衣服,一双鞋吗?别说是未来丈人家,就算是舅家,你们不应该照应世文吗?”
“从来没有。你们看着世文在公社上班了,又听说他结婚了,才赶着给他爹娘去信,让他们回来,把世文的婚事搞黄了,让你闺女嫁给世文,对吗?”
刘老歪不可置信的看着田淑英,“你咋啥都知道?”
田淑英拿出来两封信,“你儿子不会写信,让俺儿帮你家写的信,他又抄了一遍,这就是俺儿子留的。”
街上的人纷纷插嘴,“刘老歪以前可没看上他这个穷外甥,一直想给他闺女找个吃国家粮的,他家胖闺女好吃懒做,长的好像个胖猪,人家看不上,才耽误到现在。”
“田世文他娘也是奇怪,咋帮着娘家不帮着儿子呀?”
胖闺女刘秀莲大声嚎哭,“世文哥就应该娶我,不娶我也不应该娶你,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妖精?”
王林转身就走,田世文想解释,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田淑英拉住王林的手,“孩子,你别生气了。世文也是为难,那是他娘和他舅,他当着一街人,也不能咋地他们啊?”
王林站住,“姑,我娘家大爷大娘来了,我得赶回去,以后再来谢你啦!”
又补充道,“我生气,是因为我明明不用见他们,他非拉我来!他明明知道这家人不安好心,还让我掉进这个粪坑。他总是这样,他自己屁股上的屎不自己擦干净,次次来恶心我。”
自此一路上,王林再没有和田世文讲一句话。
到了门口,王林深深呼吸几次,堆上笑脸,进了院子。
王大山和田得力亲家长,亲家短,拉的热火朝天。
田得力看见儿子儿媳妇回了,马上吩咐,“快点做饭,让你大爷大娘在咱家吃,我们哥俩好好喝一壶。”
王大山说不吃了,下午就要回去了。
王林肯定不愿意娘家人这么快就走,“大爷,多住一天不行吗?你还没去过食品厂呢,明天去给我们指导指导。”田世文也盛情挽留。
在西河村,村里干部对田世文评价很高,王大山也确实想去看看。
中午为了赶时间,没有炒菜喝酒。就简单的包了羊肉萝卜饺子,大家吃完了,就坐车一起回白谷堆村。
王林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带着。田世文看见了,心里紧张,当着众人也不敢说话。
大舅早就回来了,看见王大山,紧紧握手。一个是王大河的大舅哥,一个是张玉芝的大伯哥,两人年轻的时候,可是经常见面。
王大山,“哎呀,十几年没见了,老哥哥,你身体还好吗?”
张玉福,“好着呢,啥也不干,就看看大门,除了吃就是睡。”
王大山,“有老哥哥给丫头掌着眼,我们就放心了。”
王林赶紧做了一桌菜,大舅和大爷喝了个痛快。
撤了酒菜,大舅又留着喝茶。老哥俩下次再见面,不知道啥时候啦!一句话,说的王大山不好意思走了。
王大山让田世文王林都坐下,一起说说话。
问田世文,“那天,村里干部说的事,你心里有几成准头?”
田世文也认真回答,“看人,人顶用就有九成,人不行两三成把握也没有。”
王大山点点头,“王林一个小丫头,都能从挎着篮子卖点心,到这么大个厂子。他们一帮老爷们,饭都端到跟前了,自己不张嘴 ,难道还让你们嚼碎了喂他们吗?如果他们靠谱,就帮帮忙,万一不靠谱,也别为难。”
他的工作是半军事化,管理民兵预备役,经济问题他不擅长。
可是一看白谷堆村明显热闹多了,村里好几个小厂子,街上好多私人小吃店,王林和田世文建议西河村和大煤矿合作,搞集体副业,多好的路子啊!他们村干部不敢干,谁也帮不上忙。
天快黑了,不走不行了,大舅张玉福和大爷王大山依依不舍的告别。
王林追着车子,“大爷大娘,慢点开。我过几天去看你们。”
田淑芬摆摆手,“咱不讲究那些虚礼,你俩也忙,不用非得过年去看我。有空再去,我也认识你的厂门口了,哪天想来,就让你哥送货的时候捎我过来。”
王林真的不舍,眼泪啪啪掉。田世文拉住她,王峰才开车走了。
田淑芬也哭了,“我咋觉得王林是我亲闺女了。”王大山故意打趣她,“就是亲闺女啊!你拿她亲,她也对你亲。”王峰呵呵笑,“俩妹妹都是亲的,就我不是亲的。”
王林跟大舅说了一声,就回屋了。拼了最后一点力气,烧水,泡澡,她晕晕乎乎,差点出溜进水里。田世文在外面砰砰敲门,“琳琳,琳琳,你睡着了吗?我进来了?”她听见了,手脚却动不了。
田世文撞开门,慌乱的把她捞起来。王林推开他,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你去别的房间吧,我没有力气和你说话。你不想我死的快,就让我一个人静静。”
田世文帮她穿好衣服,换了床单被罩,“好,我不烦你。你好好休息,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王林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动。田世文早上出去啥样,晚上回来还是那样。他慌了神,把她摇醒,喂了米汤,去了厕所,倒头又睡。
后来几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着,晒晒太阳,也是迷迷瞪瞪,走路像软脚虾。
田世文已经开始上班了,每天晚上回来她已经睡了,早上出门她还没有清醒。一连几天,两人说不上一句话。
一天,田世文想等她醒了再走,一直等到十一点,才见她出来。从他面前路过去厕所,眼睛不眨,好像没有看见他。回来见到大舅,也没有丝毫表情。
过了二十几分钟,喝了一杯热水,头才转动,好像刚听见他们说话。
他偷偷问张玉福,“大舅,王林天天这样吗?”“是啊,她一年到头的忙,放假的时候想睡就让她多睡一会。”
又问,“她夜来几点睡的呀?”
“她后晌一直不吃饭,在屋里不出来。你不知道她啥时候睡的?”
“啊,你回来的时候她早睡了。”田世文赶紧解释,不敢让大舅知道他俩分房间了。
一直过了十五,姜元辰回来,才发现大事不妙。
他问张玉福,“丫头一直这样吗?”
“过年从婆婆家回来就这样,可能累着了?十几天了,天天快晌午才起,天傍黑就睡了。”张玉福说着说着,旁边一个女工就想起来了, “是不是有身子啦?怀孕的妇女就是爱睡觉啊?”
姜元辰一听,越来越不靠谱了。
晚上,田世文就被审问,“丫头这样,你不觉得古怪吗?过年这几天,出了啥事?”
田世文正好要问姜元辰,“她早上十点起来,下午三四点就要睡了,我想带她去医院看看,她又不去。”
姜元辰摆摆手,“她的毛病,医院看不了。”
“姜爷爷,她是怎么了?”
“她本身就气短,现在阳气严重不足,只能太阳满足的时候,才能醒过来,太阳下山,就顶不住了。”
“姜爷爷,你说的啥意思?”
“别人觉得她平时懒,总是发呆,那是因为她心力气力不足。要积攒够了心力气力才能做下一件事。”
“她做高兴的事,额头发亮,就会补充阳气。做不高兴的事,额头就发乌,损耗阳气。今天我看她是额头发青,阳气严重不足。阳气耗没了,人死灯灭。”
田世文吓得四肢无力,半天才问出了,“那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姜元辰不愿意理他,“我之前让你带她去岱山找叶大娘,过年你也没去?她生辰的时候,你在干啥?”
她生日是正月初三,在大街上被刘家父女大骂一通,气得她双手发抖,回来撑到晚上,就有气无力,带死不活了。
姜元辰听了想扇他几巴掌,“怪不得她死气沉沉,自己不想争了。被绑之后,她的护身符坏了,就有魂不附体的症状。”
“你听过叶大娘判的几句话吗,你非你,你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成婚之前,她没告诉你吗?她灵魂和躯体不是原配的,她若想争,才有生气,她不想争了,慢慢就会灵魂出窍,魂魄分离,然后魂飞魄散。”
轰的一声,田世文才把一切凑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