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要城内,刚刚血战一场的周荣,血迹都来不及清理,就匆匆领着十几近卫来到伤兵营巡视。
今日城北一番血战,战死二十一,重伤六个,一些外科手术倒是做了,但没有输血器材,生死还得看命。
另外有八十四个轻伤,用点药,养一养就能恢复。三十二名中老年妇女,身着白裙在各个床前悉心照料他们。
除了朱雀军的伤兵外,昨天朱符军抛下了近千伤号,经过治疗,最终活下来了六百余人,也安置在周边的空地上。
见到周荣来了,还能起身的伤号都朝周荣行礼,感念他的恩德,周荣收留他们之时,就用蹩脚的本地方言和他们说,乡里乡亲的,互相照应照应是应该的。
说得当时有好些伤号热泪盈眶。
外乡刺史抛下他们不管,邻郡的义军将军却好心收治他们,还管三顿饱饭。
要不是亲眷还在老家,不然干脆跟周将军干得了。
负责镇守北面城墙的营司马也在伤兵营里。
他名唤公孙毅,也是一名同道。
周荣巡视完一圈,就来到他的床前,直接坐在地上,其高度和常人坐在交椅上没有差别。
“阿毅,还好吧,多久能归队?”周荣问道。
“想都别想,正好休息,等下我调岗申请写好了给你,我打算转去炼钢部门。
生铁铸甲太不稳妥了,打着打着就裂了。”公孙毅说着,身子还扭动着翻向了里面。
“升级防具当然重要,但你的军事能力无可替代。”
“随便找个同道花个十天的功夫学呗。”
“学会的只是理论,他们缺乏你这样的实践经验。”
“都是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
“你打算花多少条人命去给他们锻炼?”
公孙毅转过身体,注视着周荣的眼睛说道:“少搞这些道德绑架,我不吃这一套。”
“还记得第一年秋天,那时我们正为粮食发愁,是你带着巡逻队和一群流民,拖了五车稻谷回来
你说看不惯郡里督邮四处搜刮的跋扈样,一锤子送他升了天。”
“我在科研岗位一样能发光发热。”
“还有那次刘宏送给扶南国的礼物,也是你力排众议给截下来的,里面那两个船匠,现在还是定海船厂的老师傅。”
“老周啊,我想活着看到变革胜利的那一天,我去投身炼钢事业,同样也能让更多同道活着看到胜利!”公孙毅还是坚持不松口,咬牙道。
周荣探身,嘴唇轻凑到公孙毅耳边,压低声音道:
“我的意思是,你公孙毅个狗日的东西,就他妈一坐不住的货。
早点归队,我帮你申请先进模范。”
周荣说完,起身就走,头也不回。
公孙毅倒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扯着嗓子吼道:“我都挂彩住院了,先进还要你帮忙申请?你站着,我可没答应啊!”
周荣不再理会,径直出了伤兵营,来到了指挥所内。
一名参谋立刻向周荣汇报情况:
“据侦查回报,朱符部没有要撤的意思,算是上钩了。”
周荣点头道:“好,第一天打太狠了,差点把我们的刺史先生给吓跑了。李大将军动身了吗?”
“第三旅和陆战旅已经驻扎在高要城东二十里的羚羊峡,等我们明天决战的信号。”
“好,交战前没想到在守城战中,朱符的兵会和我们战斗力差距这么大。”
参谋回应道:“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我军的配重投石车都是极大的优势,之前攻击各个县城,都是投石一轮就会开城投降。”
“就是石弹最大才十公斤,蒙古人和南宋对攻的回回炮,投上百公斤的石弹,射程还有400米。”
“我们的投石车威力受限于材料强度不足,吃了冶炼技术落后的亏。”
“时间足够,一定能突破。
让朱符的那些伤兵到咱们军营,和咱们的士兵吃一顿饭,就战时标准,让战士陪伤号们聊聊天,然后今天晚上让他们回去。”周荣转入正题。
“明白,那我们就先走了,周帅你记得叫老黄巾们值夜班。”几个参谋收拾收拾就下班了,晚上值夜的重担,还得几个老黄巾带着几位民军教育出来的参谋们担着。
高要城内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朱符大营也一改昨日的颓废气息。
今天的成功突击,让朱符看到了希望。
虽然朱威折在了城头上,但突击队不但登上了城,还夺下了敌军的军旗,同时还抓住了两个俘虏回来。
一番拷问之下,高要城内的底细大概知道了。
守城的贼将姓周,是个九尺壮汉,朱威就是死在他的手下。
城内守军大概就五千人,他们俩是附近的村民,听说朱雀军一天三顿饱饭,于是就参加了。
一进去就听一个书生和他们讲,他们是黎庶的军队,是黎庶的子弟兵,是来替天行道,来帮黎庶伸张正义的,我们的军队要打出一个朗朗乾坤,打出一个社会大同。
新兵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大同社会,那书生说,大同社会就是每个人都能开开心心地吃饱饭。
两个新兵感觉,在朱雀军当兵的这一个月,真的就像是在大同社会一样。
那个书生是和曲军侯平级的军官,平时还教我们认字,算数,肯定不是坏人,这样的书生每个曲都有,军爷们若是抓了他们,可千万不要杀啊。
朱符感觉事情大条了,若是一般农民乡豪造反,绝对不会有什么大同社会的口号,还能吸引这么多读书人去卖命。
这可不是陈胜吴广之流啊,这是要儒生要改朝换代?
如若是,则彼辈,断不可留!
朱符没有把消息扩散出去,这个问题太棘手了,纵使他也略通历史,儒生造反最早也只听过孔子的后代孔鲋,为了反抗暴秦而投奔陈胜,被封为博士,最后还随陈胜而死。
然后天下几乎所有读书人,全都投入到了反秦这股洪流之中。
现在你说交州的儒生要造反?
我大汉成了暴秦?
不合理!完全不合常理!
交州这些年举孝廉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乱子,上升通道敞开,你们这些儒生造哪门子反?
最怕的是,现在朱符手底下都是苍梧等地的本地人,若是听说是南海的儒生拿大汉当暴秦反了,那他们会不会和当年追随陈王一样,赢粮景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好巧不巧,恰在此时,高要城放回来六百多伤兵,听朱家老卒回报,说他们进了各自营垒就说贼军仁义,都是老乡,应该互相关照。
幸好刘彦都尉及时发现,现在把这六百多人集中到了一起,听候使君发落。
朱符脑门青筋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脱口而出——坑之。
这不是啥不好来什么吗?撞在枪口上了属于是。
但朱符忍住了。
且不说让士兵杀同乡友军下不下的去手,就单论敌人好好医治的伤兵,自家主帅却要尽数杀了,这军心动摇了怎么办?
现在军营里的朱家亲兵已经不到一百人了,到时候能不能弹压得住近万交州兵?
想到这里,朱符心累了,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包围了,帐外的那些交州兵,每个人都像潜在的叛逆。
若是父亲在此,会如何决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