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有名?”战士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马康流露出长期养成的,以至于自然而然的对下人的那种骄傲神情,说道:
“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完,双手往身后一背,用得意的目光向看守战士施压。
“胡说,我在建安读书的时候就没听过你这一号,闻所未闻。”看守战士不屑的说着。
好家伙,读过书的,忽悠不来,但被无情戳穿的马康也不尴尬,而是继续悠然自得地打上一个补丁,说道:
“阁下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吾话还未说完呢,是荆襄地界,我马叔常的大名在荆襄地界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谓马氏五常,在下不才,忝列其一。”
“哈哈,那我青春之时还是涯际小太尉呢,这名头不比你大的多?”看守战士乐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
你是五常啊,我还是三公呢。
你们五个共享一个虚头巴脑的名头,我可是堂堂大汉朝顶级大官的家乡替代者,不比你强?
“何解?”马康被看守战士吹出的牛皮搞糊涂了,一个小小的步卒,竟然能顶一个太尉的名头?
“就是我蹴鞠厉害,在我们涯际三村数第一,跟水浒里的高俅一个样,你听说过吗?”看守战士的话语间满满都是回忆。
“高俅略有耳闻,你倒是没有听说过。”马康心中不免一哂,所谓小太尉就这啊,也就华府百姓无法无天,一天到晚没点正形,尽拿朝廷大员来开玩笑,更有甚者,马康还听说,就连皇帝都经常被他们讥讽,简直就是礼崩乐坏。
但看守战士接下来的一番话,又使马康听得很恍惚:
“可我现在只能在屯里这一百人里称霸王,军里、旅里更厉害的蹴鞠好手我都很少跟他们同台竞技,你知道我为啥没踢进我们军队里的军级或者旅级球队吗?”
好在马康也对红军的编制架构有所了解,不至于听完后两眼一抹黑,但还是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看守战士的意思,只能顺着他的话推测道:
“应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那不得了,一个小圈子自娱自乐罢了,骗骗亲友可以,别把自己给骗咯,人这一辈子,最忌讳的事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这名看守战士丝毫没有受到阵营之别的影响,而是像一个朋友一样,滔滔不绝地开导马康,就好像还在华府似的,对任何一个陌生人的起始态度都是友善的。
可马康只听了个开头,仅仅这个开头就仿佛是洪钟大吕在耳边响起,让他大脑里一片空白。
马康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去思考为什么一个普通的红军战士就是这般的能说会道,马康的心中目前就只有一个想法——醒悟。
他醒悟了,之前他确实是过于傲慢了,自幼在荆襄地区富有盛名,已经让他有些飘飘然,如今诸葛孔明又以弱冠年纪屡建功勋,马康比诸葛亮还大几岁,也觉得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于是在诸葛亮面前拍胸脯,保证把红十一军拖在长江以南。
结果,红军的一名小兵就戳破了他脆弱的心防。
他也不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当今天下,正是青年英雄辈出的时代:韦恩、曹昂、孙策、诸葛亮……
马康觉得自己也不差,只不过少了一个给他发挥的平台而已。
但他是荆襄人,处在南北地区的交界地,又是华府的邻居,既能很清楚地近距离观看曹魏集团一连串的军事大胜,又能断断续续地感受到华府新生活的冲击,夹在两者之间的荆襄文人们其实很迷茫。
曹魏宗室武德充沛,能一边团结一边打压北方士族,眨眼之间便重整了旧山河;华府韦恩也是纵横南北,横压一世,还有千万开了智的黔首们追随。
他们这些荆襄传统文人不上不下,向上入不了曹魏和北方士族的法眼,华府也几乎从不礼贤下士,唯一听说过的一个例外就是韦恩主动从豫章诓来诸葛亮。
向下嘛,他们又不甘心和那些泥腿子们一起从头开始。
除了荆襄文人内部之间互相抱团吹嘘,以此来互相鼓舞,来互相麻痹,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要不是他们家境并不富裕,不然学那些富家子行五石散能更加舒坦、自在。
他们又不是傻子,相反他们还很聪明,天下一切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内心不能够接受罢了。
可在今天,终于是让一名普通的红军战士扯下了这层破破烂烂的遮羞布。
阴谋诡计终究还是要靠实力来支撑的,马康回想起了路上匆匆遇到的曹军败兵,骑士们顶盔冠甲,气势汹汹,步军身强体壮,辎重繁富,一看就是一支强军。
本以为自家这支小部队要遭殃了,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支看起来训练有素的军队,连能顺手为之的军功都不要,只顾着一个劲地向北撤退,就为了躲避红军的追击。
本来马康还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不断暗示自己还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想凭借自己的智谋来以小博大,最终达成目标。
可就是眼前这名小兵一番推心置腹,充斥着真情实感的大实话,终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马康的心防。
还自诩名士呢,活得却没有一个小兵豁达……
马康心念至此,多年以来的郁闷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可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心中浮现起主公刘备的笑容,浮现起左军师诸葛亮的信任,浮现起右军师庞统的勉励。
对,他们荆襄文人,才不是没人要的野狗,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明君,找到了自己利益集团的领头人。
士能为知己者死,如今知己者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马康怎么能够退缩?
将哽咽压回了胸腔后,马康清了清嗓子,便正声说道:
“无论怎么说,我们两家都是盟友,将我软禁于此,不该是盟友能对盟友做出的事,我必须见到公孙将军,这是外交上的大事,倘若耽误了,任你再伶牙俐嘴,也恐怕负不起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