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城中,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周天子王宫之内,已然登基继位整整两年的周天子姬介正襟危坐在象征着无上权力和威严的天子宝座之上。
他身姿挺拔,仪态端庄,但那看似平静如水的面庞之下,却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安之色。
此刻,他的眼眸缓缓扫过殿下恭立着的诸位公卿大臣,仿佛要将每一个人的心思都看穿看透一般。
“诸卿,一月之前,楚国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溃了齐国大军。经此一役,强大的齐国竟被硬生生地分割成了东西两部分。”
“其中,东边的齐国已然沦为楚国手中的傀儡;至于西边的齐国,虽然暂时还保持着一定的实力,但也不得不向楚国低头求和。”
“如今之楚国,已然凭借其赫赫战功和广袤领土,雄踞天下一方,成为令各国诸侯都为之忌惮的存在。对此,不知诸卿对楚国有何看法?”
年方二十有余的周天子姬介面色略带着紧张地向着殿下诸卿发问道。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诸位公卿大臣们先是彼此对视一眼,而后皆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
他们如何看待眼下如日中天的楚国?
他们当然是坐着看啊。
殿下的诸卿在心中都在腹诽,天子不在宫中享乐,今日把他们召集而来却问出这等无聊的问题。
楚国强大与否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只要不是向楚庄王那般问鼎而来,他们只可以待在洛邑当作看不见罢了。
看起来当今的天子实在是过于年轻稚嫩啊!
对于当下错综复杂的局势竟然难以洞察明晰。
自从周王室东迁至洛邑之后,天子手中所掌握的权势就呈现出每况愈下、日渐衰微之势。
其颁布的政令早已无法跨越洛邑这座小城,失去了昔日号令天下的威严与影响力。
尤其是自从现任周天子的祖父——周敬王在位期间爆发那场惊心动魄的王子朝之乱开始。
尽管周敬王最终凭借着强大的晋国之助力成功地平定了这场祸乱,但整个周王朝却也因此元气大伤。
在那长达数年之久的动荡岁月里,周王朝宛如狂风中的残烛,摇曳不定,气息奄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到了现如今,周天子所下达的诏令甚至连王城这弹丸之地都难以踏出一步了。
而在王城之外呢?
周王室本来就有限的土地以及那些城池,已然被天子身边的公卿大臣们蚕食鲸吞,瓜分一空。
也许是这位年轻气盛的周天子刚刚登上王位没多久,尚未能完全认清当前周王室所处的这般艰难困窘之境。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今天,他竟敢冒然地将这些心怀叵测的公卿们召集而来,并且毫不避讳地向他们征询有关楚国的种种见解与看法。
面对如此天真无知的举动,周王室的诸位公卿们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可暗地里却都在心中无情地讥讽嘲笑起这位幼稚的周天子来了。
“大王,楚国虽然强势,但对天子素来恭敬,这些年不仅年年遣使来朝,对于伊阙关也是秋毫无犯,甚至是楚军都没有靠近过,当今楚子不像其祖熊旅野心勃勃,有问鼎之心,所以大王不必担心楚国”,太宰刘氏恭敬的拱手说道。
身为周天子座下的头号人物、众卿之魁首,此时此刻,他必须打破僵局,主动回应天子的话,维护一下天子的尊严和颜面。
尽管在太宰心中暗自思忖着,如果楚国当真要对周王室采取某些行动,只怕就连周天子本人都难以招架得住。
然而,太宰刘氏之所以心甘情愿地为楚国美言几句,其背后的缘由主要在于楚国对待太宰刘氏出手极为大方阔绰。
通常情况下,但凡给天子的赏赐,都会同样赐予刘氏一份。
正是由于这种利益关系的存在,才使得太宰刘氏在周王畿内所拥有的权势已然凌驾于那位仅仅在名义上被尊奉为天子之人。
当听到太宰刘氏所言之后,天子姬介非但没有舒展紧皱的眉头,反而愈发蹙起,沉声道:
“朕曾有所耳闻,楚国在击败齐国之后,竟然未曾召集天下各路诸侯举行会盟之举,此究竟是何缘故?依朕看来,楚子绝非一个胸无大志、毫无野心之辈!”
太宰刘氏听到天子的话后,正要开口替楚国解释一番,但这时候身旁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大王,臣以为楚国既然得了天子诏命讨伐齐国田氏,就不该擅自与逆臣田氏休兵,此为大不敬,还请天子下诏,号召天下诸侯讨伐楚国”。
天子姬介和太宰刘氏都看向说话的那人。
小宰王孙策。
天子姬介看到这人,神色微动。
太宰刘氏心中却突然一惊。
这小宰王孙策乃是周王几之内权势仅在太宰刘氏之下的第二人。
只是这王孙策平日颇为低调,对太宰刘氏也是恭敬有加,甚至是亦步亦趋也不为过,没成想今日居然敢拆自己的台。
太宰刘氏心中对王孙宰生出警惕之心。
太宰刘氏和王孙策还有其他公卿基本上都是出自周王室,算是王族的一员,只是如今因为权势,他们早已经分成了几个派系,将王城之外的所有土地城邑瓜分殆尽,丝毫不将自己看做成王室的一员。
“楚国就算再不敬天子,每年也都会派遣使者前来进贡!朕实在想不出这普天之下,还有哪个诸侯国能比楚国更为恭顺?”
天子姬介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斜睨着下方站立的小宰王孙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之色,也不知道嘲讽的是天下诸侯还是殿下的小宰王孙策。
小宰王孙策面容肃穆,他微微抬起头,直视着天子姬介,拱手行礼后沉声道:
“启奏大王,如今楚国刚刚大败齐国,军威大振,气势如虹,按照常理来说,此时的楚国应当效仿当年的齐桓公和晋文公,召集天下诸侯举行会盟大典,而后由大王您亲自册封其为诸侯伯主。”
“然而,时至今日已将近两月有余,楚国除了撤回军队之外,并未有任何召集会盟的举动。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属于楚盟的诸侯们也未曾相聚一堂。”
“依微臣所见,楚子熊章此人所图非小,其野心恐怕比起他的先祖熊旅还要更甚几分呐!”
听到这里,天子姬介脸色一冷,声音愈发低沉地追问道:“那熊章到底怀有何种野心?”
小宰王孙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后再次拱手道:“回大王,楚子熊章对诸侯伯主之位竟然毫无兴趣,此等反常行为实令人费解。”
“微臣想来想去,他若不是觊觎着比伯主更为尊崇显贵的权位,又怎会如此淡定呢?而放眼当今天下,除了那至高无上的天下共主之名,微臣实在难以想象还有何物能够令楚子熊章如此动心了。”
听到小宰王孙策所言,天子姬介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瞬间像是被一层乌云笼罩,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那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此刻也因愤怒而微微眯起,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与此同时,殿内的其他公卿大臣们脸上亦是风云变幻。
有的惊愕不已,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有的则面露忧色,眉头紧蹙,暗自思忖着应对之策;还有一些人相互交换着眼色,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唯有太宰刘氏表现得与众不同,只见他深深地凝视了小宰王孙策一眼后,便缓缓地收回目光,然后微眯起那双狭长而锐利的双眸,让人难以捉摸他心中究竟在盘算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