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流水,金玉满堂,好不奢侈。
众人落座,依旧载歌载舞。
“咦,路君怎么还没来?”燕国国君疑惑,却也不派人催,“那便先等等,诸位看,如何?”
剩下的人哪敢说不。
“那便等等吧,许是路上耽搁了。”
“路君可是个大忙人,顾不得我们老家伙了,我们老家伙多等等倒也无妨……”
“是啊是啊。”
“……”
在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了宣告,“景国使臣到!淳小姐到!”
听到淳小姐几个字,使臣们心里一阵嘀咕,只有燕王眼里闪过算计的精光。
在众人的目光下,两人携手并进,都是身着华贵,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光看脸便能迷倒大片的人,活脱脱一对神仙眷侣,连衣服都穿的配套的。
当着那些人的面,路逸停倒是坦然,“孤来迟了,没有扫大家的兴吧。”
“没有没有,路君和……尊夫人落座便是。”燕王满脸堆笑,又暗戳戳对谢娇允投以赞赏的眼神。
谢娇允面上不显,内里却止不住想骂人。
待众人都落座后,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首先便是女婢上菜,而后是歌舞。
谢娇允就坐路逸停旁边,二人同吃一桌,这是夫妻的习俗,但谢娇允目前也算是要仰仗路逸停,见他没反对,自己也不张口纠正了。
谢娇允看着那些跳舞的人,觉得出奇的讽刺,这些人她都认识,那时高高在上的欺凌她,可现在,却成了群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舞美则美矣,不过……
她转头看了看路逸停,却是与他眼神撞上了,她心一跳,他就这么盯着自己看了半天?虽然脸上火辣辣的,但是……
“你别盯着我看,我脸上又长不出花。”
路逸停挑刺的手一顿,什么都没说,又继续动作了起来,把没有刺的鱼肉裹上汁放在女孩碗里,下一刻,却感觉自己衣袍被扯了扯,他像是看懂女孩眼神般把手伸了过去,摸到了温暖光滑的东西。
在场的人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小动作,因为在他们眼里,路君新得了夫人,腻歪一点也正常,若是谁在这个时候触了路君的霉头,那可免不了被打一顿。
“路……逸停。”谢娇允有些不熟稔的开口喊着他的名字,“她们之前欺负过我。”
路逸停了然,拍了拍她的手像是让她安心般,随后拿着珠串轻轻一扯,绳便断了。
跳舞的舞女早早看见谢娇允傍上了人,一个个都害怕人家找自己的麻烦,动作可以说是有些僵硬了,偏偏谢娇允还一个劲儿盯着她们看,像来夺命般。
贱人,有靠山了不起?真以为自己变凤凰了?
骤然,一个舞女脚步一滑,突然摔了,连带着后面的舞女也被绊倒了。
“怎么回事?”燕王立马站起身来。
“陛下。”舞女们慌忙跪好,而后捡起刚刚绊倒她们的东西。“是这东西绊倒了我们。”
东西是珠子,明显是珠串断了,然而在场戴珠串的……众人的目光看向谢娇允。
“放肆!”
路逸停上位者的威压骤然上来了,他故作神秘戴的面具此时却像是压住他残暴的碣石。
便是见多识广的人都被他这一呵吓得一抖,原是他们忘了,这人是杀过人、见过血,是真正上过战场的。
大堂瞬间静了下来,若是有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声音。
“什么叫那东西?”他气势难掩,“这一颗珠子就比你那贱命值钱,你有几个脑袋敢这么说话?”
“我……我……”舞女们顿时慌了,求助似的看向燕国国君。
燕国国君彻底如坐针毡了,他思量了半刻,开口道:“不若,请淳小姐说几句。”
淳小姐淳小姐,勾八老头儿,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谢娇允不屑地看了眼那些舞女,开口却是落落大方:“这珠串是路公子送的,虽是匆匆相识,但我二人却是一见倾心,这算是我二人的定情信物,且价值不菲,许是巧娘偷工减料了,绳不牢固,倒是浪费了路公子一番心意。可,毕竟是被脚踩过了,脏了自然就…不能要了,可民女觉得虽然珠子值钱,但人命也宝贵的很,不若将这些舞女全部交给路公子,到时候是死是活,也不会影响两国的情意。”
这句话,往小了说,是得罪路逸停,往大了说,得罪的可是景国。
景国,谁愿意去得罪?无非是牺牲几个舞女,能息事宁人自是再好不过。
“那路君怎么看呢?”燕国国君还是下意识看向路逸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听他悠悠然回了句:“听淳小姐的。”
很快,那些舞女哭着喊着被拖下去了。
宴会并没有因这个小意外而停止,众人像是失忆般不去提起这件事。但在这儿不提,不代表私底下不会议论。
……
驿馆。
“这字,写得倒是别致。”路逸停看着书案上那丑得可爱的字认真点评道,又看向面前这个人,“她让你送过来,她人呢?”
朝阳犹豫了下,道:“小姐说,刚刚审问的过程颇为残忍,她得去找神仙度化一下。”
“去哪度化了?”
“慕春楼。”
“……”
慕春楼,燕国最大的春楼,男妓女妓都有,但清倌比红倌少的多。
路逸停拧眉,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却强撑着继续看那本写满名字和关系的书,然而朝阳却发现半晌过去了,书页却没翻过。
“少主……”他弱弱喊了句。
下一刻,那本书由被路逸停直接拍到了朝阳怀里,“誊抄完,书还孤。”
“上面的人让高霞勒带人去解决,管他什么办法,不留活口。”想了一下,又说,“让郭慕也去。”
朝阳:“是!“
这上面有五十几个都是欺辱过谢娇允的,剩下的一千三百二十五个则是那些人的三代族系亲戚。
这是趁燕王举办宴会时,谢娇允特意让朝阳去找户帖,据说本来是准备多写点,但抄了半天谢娇允手酸了,朝阳那个字更是丑得不能看,所以就没请他帮忙。
半夜。
一家客栈的门咯吱一声开了。
房间内都黑的吓人,谢娇允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几乎在一瞬间,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白脸鬼,甚至表情格外凶狠。
在考虑叫和跑之间,她犹豫了半秒,选择了捅那人一刀。结果刀子没捅下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放开!混账东西!”她直接抬脚便踢,用尽了力,眼前这人只是闷哼了一声,倒也不躲。
然后那白脸鬼开口了:“谢娇允,你还没利用完就跑了,差点夜不归宿,若是我不来找你,凭你这三脚猫手段被人暗杀都不知道。”
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先是愣了下,一股无名之火也涌了上来:“我回来晚了不想扰你才睡客栈的,你装鬼吓我做什么?还有,白天你说的那个‘放肆’声音那么大,吓着我,你一句道歉也没有,就只关注那臭皇帝,如何,他是你亲戚还是你祖宗?”又想着他那时候是为自己说话,有些底气不足,“就……就算你是为了我,就算……”说着说着她自己倒先泄气了,“反正,就算有人暗杀我,对你也不会有影响,而且,你不要一上来就…说我。”
然后,说完她就后悔了。
拜托,面前这人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暗恼自己沉不住气,又偷偷看了一眼那个人。
刚刚没仔细看,其实就算眼前这人是白脸鬼,也是俊俏的白脸鬼。
“抱歉。”路逸停开口说,然后对上她的眸子,解释道:“我…当时想着先镇住场他们,一时忽视了你,下次不会了。”
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为什么还会有下次?
路逸停也搞不懂自己了,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火折子。
“既然你来了,那便劳烦你了。”
房间亮了起来,谢娇允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看着木质的天花板。
安静,空亮,她突然觉得,夜晚很适合谈心。
“我今日是被人推去慕春楼的,是陈长户家的女儿,也是皇后的妹妹,我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她曾帮我说过几句好话,所以承了她的情,就去了。”谢娇允说。
路逸停“嗯”了声,等着后文。
“一进去就看见那个皇帝身边的太监,他跟我说,要我利用你,得到景国的情报以及城防分布图。”
“继续。”路逸停挑了挑眉,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然后我跟他说,我和你感情不稳定,等两年之后说不定你就对我没什么戒心了,那时候传递情报说不定轻松些?但是他们派人来盯着我呢,被我发现了,盯着我也算是盯着你了,我想你会去解决。”谢娇允看向睡在地上撑起脑袋的人,思虑万千。
想问他,当时在齐荣镇为何没有优先选择去救她;想问他,自己曾经是个怎样的人,会和现在一样,残忍至极吗?又想问他,他想要什么?
或许一切早已无法开口,因为好像冥冥之中,他们只是一路的人,是各种因素将二人强行捆绑在一起,人为己生罢了,哪有那么多是非黑白。
路逸停轻笑一声,在这无边寂静的夜声音显得格外好听诱人,“多谢谢小姐以诚相待了,这样吧,鄙人不才,刚好听过几个民间故事,不知……”
“知道不才,就不要废话。”谢娇允泛起了些睡意,有点迷迷糊糊道:“你要是待我好点,回头,我赚钱报答你,这样…你就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用不完的钱……然后……”
等了半会儿,见床上人熟睡了过去,他才起身小声嘀咕。
“你赚一年的钱都买不起一套衣服,我要你钱作甚?”
他转身出了门,却见一个人跪在他面前。
“少主。”
路逸停点头,而后看了眼屋子,吩咐道:“守好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