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盟大会于三日后举行。
现在还有时间。
田记酒楼的上等厢房。
下面坐满了人,桌上摆放的菜肴,此时没人动,主位上带着面具的姑娘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们,“还等我下令动筷吗,我们潮汐阁何时搞那些礼数了,我竟是不知。”
这姑娘便是谢娇允了。开了些窗,微光透过窗缝照在她绝美的眸子上,臣服于这个主宰着一切的野心家,随着“嗖”地一声,野心家亲手杀死了她的臣服者。
谢娇允将筒箭放在桌子上,黑色的箭筒在红松木做的桌上格外显眼,刚刚被她射下的箭正好定在窗框上,稳稳当当。
“阁主箭法越发好了。”一个说。
其他人见状,跟着附和。
“阁主帅啊,我要是有你这个箭法就好了。”
“阁主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细节,值得我等考究。”
“阁主阁主,天下第一!”
“阁主阁主,天下第一!!”
“……”
“叩叩。”谢娇允在桌上敲了两下,声音阴冷:“到底发生了何事?”
众人一时哑然。
钱老板这时候站出来,道:“是这样的,我们有个商铺是专门卖零嘴儿的,卖得算很实惠,只是有一个老客户突然不来卖了,并且给了经营那家店铺的老板一百两银子,按规定是不能收的,但…老客户说,他之后就不来了,这些钱不多,算是缘分一场,所以就……”
谢娇允:“这种事不必汇报,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
“阁主,那个人是当朝姜太傅。”那零嘴店的老板道,说着又垂下头去:“姜太傅人很好的,说话温声细语的,当时他有些不对劲,我便留意了,让人去打听了一番,发现他最近来回出入监察院,时不时带些酒,我觉得有问题,才让钱老板跟你说。”
除了钱老板,没人知道谢娇允的真实身份,他们只知道阁主姓谢。
熟人吗?
谢娇允:“知道了。”
所谓商盟,背后没有大势力的暗中支持是站不住脚的,但是商盟平时不太管官场一事,官场如战场,稍不留心就会万劫不复。
而谢娇允的商盟偏偏反其道行之,别人管的事,他们管,别人不管的事,他们也管,靠一点点小事的积攒能笼络人心,为官是,为商亦是。这也是潮汐阁发展至今必不可少的。
而告诉谢娇允的目的是因为,她能解决。小官或者老客他们能插上手,但官位太大的他们就没什么办法了,不过庆幸的是,他们有个特别靠谱的阁主。
自从阁主去江南了,工作量大幅度增加,他们都没睡好,走路都犯困,甚至差点闹了笑话睡倒在街上。
没办法,潮汐阁生意太火了,他们不想躺钱堆里数钱,只想睡个好觉。
谢娇允:“对了,过些日子京城可能会乱起来,我先给你们透个底,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将所有的生意全都迁出京城,到……睦洲。”
“睦洲?”有人惊呼,“阁主,是如何打算的?”
睦洲,绿水青山,清风明月,共佳人。但马匪格外多,城中富商联合马匪打压百姓得厉害,方圆百里都不曾有商人入城,因为还没到地方就被抢劫了。
谢娇允:“马匪之事自会有人解决,等三天,你们安心便是。”
三天?
“我等谨遵阁主命令。”
“至于富人跋扈之事,各位也不必担心,到地方后先好生安置,随后慢慢发展。”
睦洲,是个不错的发展地方呢。
至于办法嘛。
……
“睦洲吗?确实有所耳闻,不过是在幼时,多久没关注了,居然会发生此等事。”谢长年摸着下巴沉思:“既然是威胁到百姓的,那我过几日事情完了就向陛下请旨,让陛下给我拨点兵马剿匪。”
阔大的房间,屋子里烧着暖炉和暖香,蓝白色的幕帘格外雅致。屋子里的两个人围在一个桌子坐下,氛围格外和谐。
谢娇允犹豫看了他一眼:“二哥哥,其实可以不用勉强的,剿匪我另有人选,你就去处置一下那些不把百姓当人的富商。”
谢长年颦眉:“三妹妹莫非不信任我的武力?”
谢娇允:“……”确实。这方面是真的没什么好信任的。
“不会,二哥哥特别厉害。”
谢长年满意点头,眉毛轻挑,“不愧是你的哥哥。”
谢娇允:“…对。”
只是,若是他去睦洲的话……
“到时候我会跟陛下禀报监察院先交给时阀代理,这次去不知道多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受委屈就跟我说,我回来帮你打他,也可以去找大姐,家里那边我会交代他们的。”谢长年琥珀色眸子里的担心格外显眼,明明是才知道这事,现在就开始嘱咐她了。
“京城这些天乱得很,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不要轻举妄动,万事等我回来,哥哥都帮你解决。”
“谢谢你,谢长年。”
谢长年一愣,心里百感交集,刮了下她的鼻子,无奈道:“没大没小的,怎么跟刚进府一样呢,叫二哥哥。兄妹之间,说对不起就生疏了,下次就说‘好,二哥哥真好’。”
“好,二哥哥真好。”谢娇允笑得灿烂,心情也愉悦了,突然想到一个事:“二哥哥,你和…穆济怎么样了?”
“能咋样,成了呗。”谢长年无所谓摊手,回忆道:“当时老头子罚我跪了半天祠堂呢,结果第二天就心软把我放了,穆济比我惨多了,被他老子吊在树上用鞭子抽了一天。哎,没办法,怎么样就是喜欢,该在一块还是得在一块,这个改不了的。”
谢娇允“哦”了声,从袖子里拿出她画的两个男子的《春宫图》,“这个给你,祝你俩永远幸福。”
谢长年瞬间脸色变得不正经起来,一副“还得是你懂我”的表情,把书放到枕头下,后又回到座处,撑着下巴:“三妹妹,果真是天资聪颖啊,我今晚就好好观摩观摩。”
谢娇允:“……”
谢娇允:“你和穆济,谁是那个…动的。”
她真的很好奇。
谢长年觉得她问得有些莫名:“我啊,不像吗?”
确实,穆济看起来就比谢长年壮一点好吧,怎么就是下面的?匪夷所思。
“不愧是二哥哥。”谢娇允拍了拍谢长年的肩膀,然后发现谢长年紧绷着肌肉,在凹造型展示他的实力。
“……”
二哥哥还真是表现欲强啊。
这事处理完了,还没等谢娇允进屋,就传来通报说五皇子妃来了。
皇子妃来的阵仗不管如何大小,都得全府出来迎接,所以除了谢忠以外所有人都到齐了。
谢蓝汐身着华丽,额上点着花钿,不说话时自带一种威慑的气场,她身后跟着的一大堆婢女,其中离她最近的奶娘手里抱着慕容夜霏。
“见过皇子妃。”众人行礼。
“不必多礼。”谢蓝汐声音淡淡的,一眼就在众多人里看见谢娇允,“本妃过来,只是想跟自己的妹妹聊聊家常,剩下的人先退下,过一个时辰后来谢府接本妃便是。”说完,从奶娘手里接过慕容夜霏。
“是。”
皇子妃发话,众人立刻动了起来,没有半点耽误。甚至连想多见见谢蓝汐的冯夫人也不情愿离开了。
“走吧。”谢娇允道,接着带谢蓝汐去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唯怀里的慕容夜霏在说着听不懂的婴语。
谢蓝汐第一次觉得,原来有条路可以这么这么短,竟是一会儿就到了。
等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娇允已经把门关好,拉她坐下了。
谢娇允的第一句便是:“大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和以前一样的语气。
莫名的,谢蓝汐心一抖,眼中含泪,声音都带着些哽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很想哭,意识到自己犯矫情了,又忙止住:“三妹妹,念念能在你这儿待段时间吗?”
“念!”慕容夜霏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娘亲。
谢娇允见她这样,忙点头:“我答应你,大姐姐,你先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说着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谢蓝汐握着谢娇允的手,摇头:“我没事。”又看了看手里的慕容夜霏:“过不久,大皇子就要回来,我和慕容咨商量着准备到其他镇子里住段时间,暗自培养兵马,这个时候不宜露头,但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念念……她还太小了,跟着我们不太安全,所以我就想到你了。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牵强。
“大姐姐。”谢娇允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沉静,无端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不必多说,你的事我都会帮的。你信得过我,我自会帮你护住她。”
“三妹妹,麻烦你了。”谢蓝汐说着,又戳了戳慕容夜霏的脸:“快,说谢谢姨姨。”
慕容夜霏:“啊!”
谢娇允:“…大姐姐,念念还小呢。”
谢蓝汐:“没有啊。”说着颠了颠慕容夜霏,看着谢娇允道:“三妹妹,你看,这么大一长条!”
大、一、长、条?
很好,真会形容。
一脸天真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慕容夜霏:“唉?”
颇为自得的谢蓝汐:*^o^*
看着她俩表演的谢娇允:*^_^*
或许,有的时候,人生只需要简单一点就好。没有那么复杂,也不必多想。
自己在乎的人和在乎自己的人是同一个或者是同一批人,那么就已经足够了。
浅子深深,长乐未央。
……
三月初。
晨光和曦,微风拂面。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足足差了一月,却依旧花照人,人比花娇。
这一天,如此的美好,但是这一天,又如此的残忍。因为皇帝不久才下昭,在今日执行江家的死刑。
现下是正午,法场外围满了百姓,不停对着中央的人指指点点。
“看啊,这就是杀人魔头们!”
.“长得就一副渗人模样,听说之前是做生意的,我还买过他家东西,真晦气,回去就把那些东西扔了!”
“可别啊,能卖钱呢。”
“咦,买什么钱,出去打听一下发现江家的东西,谁敢要,到时候没打你一顿就不错了,我看你搞那些小谋小利也要注意场合。”
“那总不能白花了吧,都是银子呢。”
“别银子了,就当是发好心打赏了恶鬼,忘了吧。”
“都怪他们,好端端的,杀人做什么,倒是让我们百姓受苦!”
“……”
江老头首当其冲跪在法场上,身后跟着众多江家人。闻此,他只是冷嘲般扯出一个笑。
世人总是对事想要有个结果,无论对错,无论是否,只是这样就够了。
没有清白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沾了洗不掉墨汁,亦没有无辜的人,所有人都是罪人,是这个时代的罪人。
或许这个时候就应该降下一场三月白雪,洗净世间贪污腐败,洗净所有冤屈,换得雪满头,心清明。
他跪得笔直,只不过再没有傲骨,像是感受到一个熟悉的目光,他匆忙冲人群望去,那目光很快不见,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他却是笑了。
江梣啊,你怎么回来了?算了,爹在前边儿先给你探探路。
“时辰到!”
谢长年扔下一个斩令,“斩!”
刽子手喝了口热酒,尽数喷在大刀上,接着,大刀高高抬起,在阳光的刺射下发出耀眼的光。
围观的人心里一紧,要被处决的人却是一副视死如归。
“慢着!”
一个声音自人群中传来,很快人们便让出一条路。
只见穿着一身布衣的男人匆匆上前,怀里捧着一壶酒。这人,是姜太傅。
这是来…劫法场?看着也不像啊。
“大人,要赶出去吗?”
“不必。”谢长年摆手。
“可是,时辰快过了。”
谢长年:“过了便过了,走得安心就好。”
姜太傅一步步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对谢长年行了一礼,这一礼不是官礼,而是来自个人的,向谢长年表示感谢。
谢长年点头示意。
接着,就见姜太傅走到江老头面前,从怀里拿出一个碗,酒塞打开,将酒倒到了碗里。
“此酒,敬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