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楼。
“秋老板怎么还不来啊,急死人了。”一个大肚子胖男人道。
他穿着华贵,身后跟着许多小厮。
对面坐着谢娇允,但她却是只身一人,甚至没有做任何伪装。
谢娇允摇着酒杯,神色淡漠。此次前来,是为了谈铁匠铺生意。
“既然已经超时了,那就不必在等了。”她嗓音温柔,细碎的发垂在耳鬓,端端淑女,手上却不是这么说的,她先是将酒杯里的酒倒在地上,而后直接扇了对方一耳光。
用力了,手有些发疼呢。
“真脏啊。”她笑中透露着嫌弃,拿出一方净帕使劲地擦着手,几乎是把手给擦红的地步在停了下来。
她是个生意人,会喝酒,近来脾气好了很多,但这并不代表,眼前这个人可以在她的酒里下药。
“你……”那男人气极,正准备说什么。
忽然外面传来响动。
青天白日的,什么动静??!
他们所在是万福楼天字号,按理说应该没人打扰才是,而且他们还特地嘱咐过,发生任何声响都不得来打扰他们。
“哐哐!”
“嗯?什么动静?”谢娇允站起身来,往那发出动静的地方后退了几步。
不太妙呢。
王老板则抬头示意后边的小厮,小厮立马会意,拿起刀走过去。
“哐哐。”
“……”
“啊啊啊啊啊!救命!杀人了!”
敲门声从屋内响起。
“哐哐,哐哐。”
地上的人,全被杀了,血流了一地。
王老板后退着想把门撞开,却见一把刀横在自己脖颈处。
冷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们,一个也不能活。”
极度的恐惧在心里爆发出来,他颤抖着声音,不敢回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给你。”
然而下一秒,他身子一颤,瞬间倒了下去,原是刀子自脖颈处而下捅去,鲜血崩了一地。他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凶手的脸。
为什么…你……杀我……就因为我,因为我……
他最后溺于血海,被一双双血手往地狱里抓着,身后是厉鬼。他一生作恶多端,最怕厉鬼将他掳了去,现在,他不会再怕了。
因为他永远地死了。
……
“啊啊啊啊,死人了!”
“报官啊!”
“快来人快来人!”
……
不过多时,监察院的人来了,医师和仵作也跟在后头。
谢长年走在最前面,脸色有些不好,主要是刚刚报案的时候万福楼邹老板是进去说是找了个什么东西,但具体找什么他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若是破坏命案现场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恼火。
于是他就近把邹老板关进去审问了,然后在万福楼找了个店小二带路。
“时兄,你去带两个人去邹老板房间搜查,剩下的人,跟我去命案现场。”谢长年吩咐道。
“好。”
到了天子楼那一排,小二停住了步子,道:“没关门的就是了,官爷你们进去搜吧。只是小的得说一句,发现他们的死是因为客人嘱咐了要饭菜,所以送进去了,当时送饭菜的人被里面景象吓得饭菜撒了一地。”
饭菜?
谢长年闻此微眯着眼,“穆济,待会把他和那个送水果的人一律监察院审。”
穆济点头。
店小二慌了:“官爷,我好心提醒你,你不能这般对我啊,我若是旷工,老板不给我月钱的!我穷苦老百姓……”
下一秒,一锭银子出现在他手上。
店小二忙变了嘴脸,不住笑道:“谢谢官爷,谢谢官爷!为了监察院的工作,小的那是义不容辞。”
谢长年没理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下去,大步流星朝那间没关门的屋子走去。
只是刚到门口谢长年就愣住了。
木质的地板上满是血迹,有的渗入木板,有的却是大片大片残留在地板上,不止是血迹,还有…人。
每个人伤口格外渗人,死法各一。
这些人,一众男子,以及一个女子装扮的人。
尤其熟悉的衣着和发髻一下子刺痛了谢长年的眼,让他不由后退一步。
穆济忙扶住他,“怎么了?”
谢长年并没有理会他,或者说,他现在根本就没心情搭理任何人。
不可能,不可能!
谢长年心里直否定。
怎么可能是三妹妹,三妹妹素来乖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不管是谁,都要救!
“医师!愣着干嘛!看看有没有鼻息,救人啊!”他吼道,眼底却是腥红一片,没有往日的半分仪态。
地上的人一共有六个,他带来的医师却是只有两个。
两位医师被这一幕看得有些惊讶了,被吼了才反应过来,忙上前。
救什么救嘛,这些人一看就都死完了。但这句话他们不敢当着谢长年的面说,只得在心里悄悄腹诽。
下意识的,他们探身先去管那些男子,这些男子都被砍得不成样子了,另一旁的女子显然好的多,只是腰处有一道血淋淋的大口,看着就渗人。
下意识的,其实也是他们默认的,是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所默认的。
就好像,男子的命本就比女子重要,在男子面前,女子的命算不得什么。
“混蛋!”
谢长年骂道,一把揪住一个医师的衣领,指着躺在血泊里的女子,“她也要给我救!去,救她!我监察院养你们,不是让你们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说完狠狠推了那医师一把。
那医师心里叫苦,面上还是听话去做了。
“都死了。”另一个医师道,面色平淡。
这本就是事实了,救不回来的。
从他们看见这个场景就已经知道了,死亡,就是他们的结局。
“等等!”
被谢长年骂的医师突然喊道,“这个姑娘,还活着!只是气息有些微弱。”
谢长年:“那你快救她啊!不是带你那破箱子吗?”
医师看了看自己的药箱,为难道:“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啊,我…还未娶亲。”
“去你妈的授受不亲!”
谢长年头一次骂粗口,“救人还分男女了?治不好她,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些医师这么娘们唧唧的?
哦,从前受伤的都是男子。
想了想,他道:“穆济,去旁边开个房。”
穆济“嗯”了声,知道此事不容耽搁,快步走开。
“仵作留在这,现场交给你们了,别给我破坏了。”谢长年说着,走向那个姑娘,“一个医师跟我走,另一个去济仁堂找个医师姑娘。”
“是!”
谢长年抱着那姑娘,只觉得她熟悉得很,也很轻,姑娘身上的血迹蹭到了他的身上,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些难受。
那姑娘刚刚面朝地,被血弄了一脸,都看不清容貌。可怜的紧,年纪轻轻的,横遭此祸。
快些,再快些。
……
“大人,医师姑娘来了!”
找人的那个医师回来了。
“行,快进来。”
谢长年站起身,看见那姑娘,“姑娘,劳烦救救她,这是监察院要的人,不容得任何闪失。”
医师姑娘了然,点头道:“我会尽力的。”
谢长年应了声“好”,便走了出去,到案发现场继续查探情况。
……
“好深的伤口。”
医师姑娘不禁感叹,又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姑娘,擦了擦额间的细汗,长舒一口气。
“呼,终于救回来了。”
床边的水盆里是淡红色的血水,上面是本应纯白的布巾染了血,变成了红。
不止这一盆血水。
医师姑娘站起身,捶了捶腰,准备往门外走去。
“吱呀。”
门开了。
刚好撞上了谢长年。
“如何?”他语气有些急迫。
不管躺那儿的人是谁,她都是现场唯一活着的人,说不定,她能透露一些关于凶手的线索,至少对案情很有帮助。
医师姑娘点头:“活着,伤口有些重,忌吃辛辣,好好休养吧。回头我给她开几副药,记得派人来我这里拿。”又补充道:“她人好在昏迷中,最迟估计明天中午醒。”
谢长年点头,“医费,门外的人会给你。”说完越过他直接走向了床那儿的姑娘。
医师姑娘也是有眼力见的,轻轻关上了门,便被塞了一小袋碎银子。
穆济:“不用找了。”
医师姑娘:“……好”也不是很想找啦。
屋内。
谢长年慢慢地走近那个姑娘,只是走得越近,心里不好的预感就越强。
等看清那姑娘的脸时,他才失措般后退几步。
“三妹妹……”
“怎么真的是你啊……”
她就那般恬静地躺着,像是再也醒不来一般,脖子上的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印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过于吓人。
他们之前总说,三妹妹这一辈子老是多灾多难,怪不好的,所以经常去给她祈福。但好像,神仙也不保佑她。
不保佑她……
被神明遗弃的孩子最后甚至没人记住她。无妨,神明什么的,他日后也不信了。
谢长年狼狈地坐在地上,手死死抓在床栏上,有些崩溃地,想哭,但又怕吵到床上的人,只得无声抽噎。
这是他的妹妹啊!从小体弱多病,老是生病,老是在鬼门关闯了又闯,怎么受罪的老是她呢?为什么一直是她呢??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自家妹妹再也不受这些罪呢?
谢长年咬着牙,狠狠抹开泪水,看着谢娇允的脸,轻声道:“妹妹,先委屈你在这儿睡会儿,哥哥会帮你找出害你的人的,哥哥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妹妹,别怕,二哥哥护你!
所有的,害自己妹妹的人,都该死!!
……
监察院。
“长年,那个老板没问题,只是从那些尸体里搜了一些银子,据查情况属实。”穆济道,“先把他放回去吧,我已经派人监视万福楼了,任何可疑的人都不会放过,至于那个小二和送饭菜的,也没什么异常,全是正常人的反应,我们的人审了多时了,依旧没什么问题。”
“如果再多关押一会儿,到时候咱不占理,会有人上赶着骂,若是被有心之人告到皇上那去了,说不定到时候又是一个太监来代理案件。”
之前来监察院的张太监莫名其妙就死了 据说是溺水的,最后查是那个太监调戏了皇帝身边的和贵人,和贵人的宫女气不过,失手将他推下水。这件事因为涉及皇上的枕边人,一个太监竟然敢调戏妃子?对一国之君来说可以说是奇耻大辱,所以皇帝不太去管这件事,谢长年也不想深究。
两全其美。
谢长年略一思索:“我去再审审,仵作那边儿你看着点,今日的事情算是瞒不住了。”
瞒不住了。估计下午就要在京城传开了。
谢家是五皇子阵营的,在京城的皇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四皇子,他是最有嫌疑的。
所以,真的是四皇子下的手吗?谢长年内心猜测,眼底浮现一丝可怖的杀机。
又转念一想,万一不是呢?
身为监察院提司,不可妄下定论。
谢长年压了压心中的怒火,继续今天的工作。
……
野外。
谢冷萤看着面前的一个洞,有些焦急。
这小红,怎么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远处,路逸停带着人马走过来,看了一眼那个洞口,语气满是嫌弃。
“我们那儿的已经准备好了,这程溪南属鳖的?这么慢?”
谢冷萤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估计是。”
“哎,妹夫啊,我什么时候能见我干爹?”
妹夫?
好,他接受这个称呼。
但是干爹?
她和程溪南的干爹,可不关他和谢湘湘的事,他俩不认的。
路逸停正准备开口,只听洞里传出一个声音刚好打断了他。
“小金刚,听我说!那才不是你干爹!日后喊他儿。”
紧接着,程溪南便从洞口里钻了出来,灰头土脸的,颇为狼狈。
在众人凝视的目光下,程溪南随意拍开了身上的土,简单整理了一下,看着路逸停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儿,不理解且怒斥道:“我就搞不懂你俩夫妻,为何非要今日放火!一放还放一个京城,如何,白日焰火?为你俩的爱情燃烧吗?”
夫妻?
嗯,总算说了句人话。
路逸停挑眉,笑得张扬,“我们放焰火,都只挑晚上,这叫…浪漫。”
程溪南:“……”
谢冷萤:“……”
其余人:“……”
浪漫个屁嘞,烧人家的府,咋滴人家还给夸夸你?
好吧,顺带也要把自己的府烧了。
他们就没见过这种人!不对,从未见过如此狠心的两个人!
府啊!钱啊!!一烧,都没了!!!
“哎,对了,路兄,你今儿搞这事去了,估计没空找谢三小姐了。”程溪南想到什么,提醒道。“如何,玩欲擒故纵?”
“……”
路逸停手摸着腰间的匕首,像是随时准备抽出来一样,笑容有些渗人,咬牙切齿道:“她不让我去找她,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跟你在这儿聊,我一天闲的?”
程溪南噗嗤一下,直接笑出来了,拍了拍他的肩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幸灾乐祸道:“哎呦,没事的,小路啊,你……”
还没等他说完,手臂一疼。
“哎呦!”
一看,是谢冷萤。
程溪南:“金刚啊…”
“哼。”
谢冷萤偏过身不去看他。
不是,什么情况?他说错啥了?
“哦,忘了跟你说,谢湘湘也不让谢冷萤去找她。”路逸停补充道,一脸坏笑地抱手看着他。
程溪南:“……”
为何?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哦,忘了,昨晚他最先走的,他们肯定背着他商量什么。说不准那个燕国使臣都知道,就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