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寿宴之后,我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是沈家欲与顾家结成秦晋之好,不知这些可是真的?”
“真假又与秦姑娘何干?”提及沈家时,顾若禹已经尽量压抑,眼中仍有不耐一闪而逝。
秦君宁并未漏掉这些细微变化,只凭一次交谈,她觉出此人不像寻常趋炎附势之辈。
“顾公子请不要误会,我来是助你解眼前困局的。”
“哦?”顾若禹听得有趣,语气却是淡淡:“顾某进京后一直还算顺风顺水,何来的困局之说?”
“顾公子真这般想?那倒是我唐突了,既如此,权当我今日并未能过。”换作旁人,这是要请辞时该说的话。秦君宁口中这般说着,身子未动分毫,只闲闲看向顾若禹。
四目相对半晌,皆是悠然自得。
还是顾若禹先笑出声,破了僵局:“顾某早年游历各地时,也算见识过不少名门贵女、大家闺秀,像秦姑娘这般……独树一帜的官家小姐倒还是头一次见着,罢了,请秦姑娘与我细说何谓顾某眼前的困局?”
这是已经查过她了。
秦君宁并不在意:“我所说的第一个困局是公子费尽心思意图亲近的沈家。”
“秦姑娘这话顾某有些听不明白,能与沈家结亲,是我顾家之幸,何来困局一说?”
秦君宁嘴角笑意转淡:“顾公子若要一直这般言不由衷,今日便是我来错了。”
少了上次的坦然随意,今日的顾若禹表现与他商人的身份极为相称,各种拐弯抹角、言不尽意,偏她还得要仔细应付。
“秦姑娘有何妙策不妨直说,若真能助顾某解局,必有重谢。”顾若禹看出秦君宁有些恼了,赶忙收起调笑的心思,正正神色道。
按他原意与沈家亲近只为能尽快找出家主手令,可没存过半分招惹沈家的意思,更不想与之扯上什么干系。
这些日子面对沈家的频频示好,顾若禹心中清楚,总这么装聋作哑并不是长久之策。
自古民不与官斗,富不与官争,只他还在京中一日,保不准哪日沈家恼羞成怒一朝翻脸再对他使什么绊子,届时只会更加棘手。
看秦君宁胸有成竹的模样,顾若禹更是打定主意要看看小姑娘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接下来我所说的,如有得罪之处,还请顾公子见谅。”秦君宁不紧不慢说道:“如今在京城各家眼中沈济川眼下瞧着炙手可热,却无人能断定这份荣宠能持续多久,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屹立多年不倒,皆是对京中局势有各自的独到见解,这些人将沈家排除在外便是已经定了沈家的富贵长久不了。”
“……”确实如此,只是这些但凡有心便能得出的结论,算不得什么稀奇。
“沈家有今时的富贵全倚靠着沈济川,可这位沈大人明面上已是沈家的过继子,纵然无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沈家与沈济川之间早是泾渭分明,是改变不了的事实。”秦君宁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沈家当初退了沈如英的亲事,就存了让这个女儿嫁入官宦人家继而妄想让沈家摆脱商籍的心思,可惜事实与他所想大相径庭,高门大户连着沈济川都瞧不上更何况沈如英一介商户女?便是要退而求其次,也有那高风亮节的人家避犹不及,与其在自家都瞧不上的人家里头选一个,倒不如将目光转向同为商贾的人家。所谓拳拳慈父心深深爱女情,便是如此。只沈济川还在禁军,哪家敢给沈如英半分委屈受?恰巧这时,顾公子你便出现了,论商户之中哪里还有比顾家更好的选择?”
说来还是顾若禹主动现身京中的时机不好……
停顿间,秦君宁悄悄瞥了一眼顾若禹的脸色。
本朝商籍是自太祖时期便定下的,历来只有皇帝下旨特赦才可脱籍,区区一个沈家说脱就能脱得掉?痴心妄想!顾若禹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不觉暗暗握紧了拳头。
“说了这些,还未说到解局之法?”顾若禹凉凉提醒道。
“顾公子莫急,我为顾公子寻来的解局之法是一个人。”
“谁?”
“兵部尚书兰巡之子兰天。”
兵部尚书兰巡,顾若禹听说过一些他的事迹,此人武将出身,善交权势,至于其子兰天……与他眼前境况又有何关系?
“这位兰大少爷是家中独子,如今在禁军麾下的神机营内当差,此人年纪与沈小姐相仿,至今尚未婚配,若有机会与兵部尚书结作儿女亲家,沈家自然就瞧不上了顾公子你了。”秦君宁轻声为他解惑。
“若真能如此,沈家会想不到?”
“怪只怪沈家鼠目寸光,禁军拥有统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两者关系原就有些暧昧不明,况且兰天所处的神机营中皆是贵族子弟,向来与沈济川之间有些不对付,沈家错过兰家这位公子也能理解。”
“既不对付,你觉着以我一介商户有何能力让他们看到彼此?”顾若禹虽仍是懒懒地作态,眼中已是认真了起来。
他虽然会离京一段日子,但终究还会回来的,有些麻烦若真能在离京之前解决掉,最好不过。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话让顾若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
秦君宁并未在意,继续缓缓道:“想必公子也听说了今日兰家已经在为兰天张罗物色夫人人选,时不待人,公子可要抓紧将沈如英的庚帖送进兰府。”
听起来确实不错,只是……顾若禹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加庚帖这事做起来也并不难,但在他看来,却并不是个万无一失的法子。谁又能担保沈家一定能入了兰家的眼?眼下沈家步步紧逼,明摆着是因着沈如英的婚事已耽搁不得,别落到最后他是白忙一场,依旧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况且,他亦听说兰家近日频频示好杨家,更有传言杨家二小姐似乎要给兰天做……妾。
杨家二小姐便是她今日出现在此的缘由吗?
见顾若禹面色愈发凝重,秦君宁猜到他定是想深了。
看吧,不论素日多精明的人,一旦牵扯到自身,还是免不了要钻牛角尖。
秦君宁轻咳一声,将话再挑明了些:“公子出身商贾世家,想来该是知晓一桩买卖的建立,始于客有所求,接着是人有所应。便是有人应,还得经历一番询价、比价、货比三家……买卖能不能成在最终尘埃落定之前永远存有多种变数。顾公子只需明白买卖建立初时便能解了你的困局,又何必太过在意结果?毕竟此局中,你的身份只是一位局外之人。”
闻之,顾若禹杂乱的思绪顷刻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