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搜了一圈便走了,幸好知暖手痛没来得及收拾,否则又要折腾一回。
她压住冬叔,任他们在自己宅子里横冲直撞。
等人走后,屋里简直像是经历了什么台风风暴,冬叔才买回来的桌椅板凳还有提篮都未能幸免。
知暖却对这些恍若未见,抱着重新包扎后的手,见冬叔气得额间青筋暴起,她笑着问:“您可知他们是谁人帐下大兵?”
冬叔冷着脸说:“此处离屠将军大营未远,除了他帐下,还能有谁?”
有意思,普通百姓如佃农等第一反应是把这些横行霸道的大兵
按在傅游骑名下,即便饱受其苦,他们依然善良地相信,屠将军是清白无辜的,是被蒙蔽的。
冬叔却直指屠将军。
而且冬叔说起屠将军,也没有普通老百姓那般敬畏、佩服和感念,反倒是神色冷冷的,眉眼间都是不屑以及不耐。
没看错的话,他甚至都还有些恨。
知暖当作没看出他的异常,坐在被敲断了一只腿的桌边,摸了摸痛得一刺一刺的手说:“不能是直接受屠将军管辖的吧?那位将军我虽未见过,但听人说他用兵如神,爱民若子,定然是做不出纵容下属为恶的事来的。”
在她说“用兵如神,爱民若子”时,冬叔轻轻哼了一声,等知暖说完,他脸上不屑与厌恶之意更浓,但也没再说什么。
知暖也没有再说。
她已经从冬叔那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东西。
此后十日,那些人时不时会找上门,知暖开始还厌烦,到后来已经能做到和佃农一样的麻木,在他们离开后该做什么做什么。
春耕已经开始,佃农帮忙雇的人也都雇到了。人挑好后知暖只看了一眼,见他们虽衣着寒素但个个手有厚茧指节粗大,显见是做惯了活的人,便定了价钱和要做的活。
她给的工钱参考了当初涌泉村雇人出的价格,因着粮食上涨工钱略有上浮,不包吃住,每个人十五钱一日,每旬还能发一条肉当作补贴。
这待遇,在远近都算得上很好的了。
请的工人,是为给荒山开荒用的。
这儿的荒山是真的荒,而且石头多,地很不平整,能整成梯田的,知暖让他们整成梯田,不能整成梯田的,但凡有能用的地方,通通挖开种树,杉树、松树、柏树……有经济价值的,能种什么就种什么,反正继续荒着是不可能荒着的。
田地都安排好,按照计划,知暖回去,然后另外寻人来代替她管理这儿的田庄,可因为秦瑜,她只能找了个理由,继续在这儿住着。
士兵时不时偷袭式搜查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至少知暖都不敢将秦瑜从床底下那个坑里搬出来,除了喂饭换药等,她就让他在坑里睡着。
虽然她后来给坑里布置了一下,底下铺上干草,还垫了被子,他睡在里面不至于太难受,可终究还是不舒服的,所以他伤势虽没恶化,但也恢复得极慢,人一天到晚总是昏沉沉的。
十日后,恼人的搜查终于停止,过了两日,还未见人来,知暖也不急着将他搬出来,那时候她手上的伤势还没全好,便借口回营陵买东西顺便看了下手伤,找药铺买了一堆的药。
打听到消息,那些人把目标盯准了沿河一带,因为有人在河里发现了“外族奸细”的衣裳。
知暖一回去就将人弄了出来。
有了好的环境又有药,秦瑜的伤情很快得到控制。
这日夜里,知暖正坐在床边拆自己伤口上的绢布,秦瑜突然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视线落到她的手上,哑声问:“你受伤了?”
知暖看过去,见他目光清明,忍不住松了口气。
面上却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将拆下的绢布放到一边,看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将就也没再管,抬头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喝水用些饭食?”
他这些日子状态不好,吃的都是半流质的东西,如今清醒了,倒可以好好吃点好的,也能快些好起来。
秦瑜很是乖巧的样子:“想喝水。”
知暖闻言,利落地起身给他倒水。
喝完水后,她又去给他下面条,配上白日熬的骨头汤,他一气吃了两大碗。
还想要吃知暖不给了:“你已然饿了有段时间,不可一下食太饱,免得伤了肠胃。”
他虽然不大乐意,却也听话放了碗。
吃饱喝足,他人有了些精神,懒懒地歪靠在床头看着她,正要说话,鼻子一嗅,抬起手臂闻了闻——
“yue!”他趴床边干呕。
太夸张了,知暖忍不住笑。
把他捡回来的这半个月里,虽然没给他洗过澡,但每回换药她还是会尽量给他擦一擦身上,从坑里搬出来时,她还给他换了衣服,所以虽然是有些味道,但绝对没到能把人熏吐的地步。
看到她笑,他眉间一挑,忽然伸手扯她。
知暖本来就坐在床边,不提防下,被他揽到怀里,还用力被箍住,“臭不臭?”他低头问她,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知暖知道他是秦瑜,倒也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她抬起手,只在他伤口上轻轻一按就迫使他放开了自己。
她起身退开,一本正经地告诫:“傅郎君还请自重。”他不挑明身份,她就只当他是傅渔,“你才用了饭,先歇息会,回头我会送水进来予你沐浴换衣。只是在此之前,我有事和你说。”
秦瑜看着她,眸色很深:“你说。”
知暖说:“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受伤后的事,反正我遇见你时,你受伤很重,神智亦已不大清醒。念你乃是柳氏亲戚,与我也算有一面之缘,我救下了你。后来有屠将军帐下士兵在附近搜查外族奸细,我不知你与那奸细有甚关系,我亦不想问,但我得告诉你,此处已非安全之所,你既醒了,还是早些想法子离了此地为好。”
她没有一字言及嫌弃,但是字字句句又表达着她的疏离。
还真就把“萍水相逢”四字贯彻得十分彻底。
而对于她的长篇大论,秦瑜就只给了一字回应:“嗯。”
而后他看着她,缓声道:“你这回是救了我的命。”他说得很慢,声音虽还有些微沙,但清柔温润已有些像记忆中秦瑜的声音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轩郎,我把我许给你,可好?”
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