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暖说得很认真,秦瑜连同她的手一起握紧,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然后摸脸的手转到她后脑,他扣着她的头,用力地吻住她。
知暖很嫌弃——因为太臭了,但她好歹没有嫌弃地推开他。
秦瑜也识趣,没有企图撬开她的牙关,只是用力贴着她。
知暖没有在秦瑜他们的秘密据点蹲太久,秦瑜更是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道是知暖杀了周阿大的影响力太大还是她搞出来的传单太恐怖,屠士昀调动兵力,提前发动了对朝廷大军的袭击。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将北地三州尽快掌握在手,到时候就算老百姓发现被愚弄又如何?
大权在手,一群屁民而已,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为了这次进攻,他手段也激进不少,原只征召府兵,打算慢慢蚕食朝廷兵力,现在也顾不及了,他不但将在押的青壮年重刑犯放出来扩充兵力,还强拉了不少下等户服役。
浩浩荡荡,号称总共有百万大军,分两路攻打外族人。
当然,名义上是攻打外族人,实际是兵分两路,一去幽州,夺幽州军仅剩的兵权,另一路主力大军由屠士昀亲自率领,与朝廷大军对抗。
知暖回涌泉村的路上,但见四周更显荒凉,原本农忙的季节,却田地荒芜,少有人耕种。
此战即便胜了,北地民众安置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形势严峻,冬叔这回没有跟着她留在峡谷,短暂停歇两日后,带上村里新制的传单,和尹柴、江山等一众年轻人一起出了峡谷。
他们都要去给北地赢取一个机会,也要给自己拼个前程。
峡谷里留下的几乎全是老弱妇孺。
知暖带着她们也没闲着,造纸、制传单、再开荒种点菜供他们吃。
再有余力,还要帮忙赶制棉衣冬服,因为谁都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只能尽一切力量多做准备,多储存物资。
当然,最后战争时间出乎知暖预料的短,北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知暖出去打探情况,得到屠士昀兵败自刎的消息。
十一月中,前方再传消息,屠氏剩下的最后一支残军被打散,屠士昀二子被俘,他手下领着最后一点人,与溃逃的外族人一起遁入草原深处。
北地战争全面平息。
知暖在年前,选了个阳光甚好的日子,带着峡谷里的人搬回村里。
涌泉村被烧毁得厉害,但也有几处未与其他人相连的村屋完整保留了下来,收拾收拾,大家挤挤住在村里,总好过峡谷的环境。
里长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村民们入住,知暖和怡娘回了她们的家。
她们的房子离村里远,侥幸未被烧毁,但屋里依然破败的厉害。
院门被砸,院子里的花草全都没了,连怀安帮她建的亭子,亭顶也不知道何时塌了一角。
屋内家俱染满蛛网与尘埃。
屋外她辛苦开恳出来的田地与果园又重新成了荒地,倒是养牲畜的那排小房子里住进了新客——一窝黄鼠狼。
知暖在屋檐下坐了好久,才慢吞吞起来收拾屋子。
到傍晚时,村里炊烟袅袅,不管如何艰难,他们重又在这里落了下来。
新年大家决定一起过,里长的意思,难得劫后重生,合该好好聚聚,也能少些失去的伤痛。
知暖没有拒绝。
她手上还有点银子,但现在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处处一片破败,处处都百废待兴。
下雪也不好打猎,但过年总要吃些好的,年二十八的早上,知暖领着村里的几个年轻“女将”去山上套野兔。
在山里生活了几个月,她们野外生存能力大大增强,很轻易就可以从各种痕迹里寻到兔子的踪迹。
雪太厚,她们也没有深入太远,就在村子附近的山里转来转去,好在这一年里打猎的少,给了野物极大的生存空间,只一个上午,她们就套到了两窝野兔,还用陷阱捉到了一头野猪。
有了这些,过年大家可以吃顿好的了。
野猪力气大,几人费了老大力气将之弄死,正琢磨着怎么带下山去时,阿箩侧耳听了听:“什么动静?”
山下村里传来阵阵鼓噪,几人惊疑,连猎物都顾不上,小心翼翼滑出树林,趴在石头后悄悄往山下望。
看不到具体动静,但声音清晰了些,隐隐听到哭叫声。
宝娘语气沉重:“该不会有残兵跑我们这来了吧?”说着咬牙,“真是一群蠹虫,祸害了我们一回不够还要再来一回。”
知暖检查了下带的箭枝,长弓一挽:“我去看看,你们在这等我,若事不对,赶紧往峡谷里跑。”
她说完就要走,阿箩拉住她:“我和你一起。”
知暖掰开她的手:“不用,你还有孩子……”
阿箩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可若是你和孩子出事,我活着还有甚盼头?”
宝娘也见缝插针:“我也去,我阿爹阿娘嫂嫂们都在村里,他们若出事,我一人活着有甚意思?”
另两个也附和。
知暖:……
她有些头疼,正不知该怎么劝,忽然听到有人喊:“咦,那人是不是阿柴哥?”
“是!是!是阿柴哥!阿柴哥回来了!”
好吧,虚惊一场。
山下之所以有那么大喧嚣,正是因为阿柴他们回来了。
尹柴此行回来,人黑了,但却壮实了,身上有种经历过风雨血腥后的锐利硬朗,像一柄枪,终于擦去了外层的锈迹,显出里面铮亮的光华。
古人就是克制,数月未见,尹柴见了阿箩,也只是笑得不要钱似地望着人说了句:“娘子,我回来了。”
阿箩脸蛋羞红,看着他“嗯”了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知暖暗地弹了弹舌,等他们都说完了,她才笑着说了句:“都回了吗?”
尹柴说:“都回了。”
知暖这才放下心。
看女娘们已然心猿意马,她大手一挥:“你们先回吧,有了阿柴,猎物让他带回去。”
几人欢呼一声,道过谢后齐齐跑了。
知暖手一背:“我先过去,你们慢慢来。”
说完,她从雪地里拔出脚,利落闪人。
走了有段距离,她忍不住回头,看到尹柴想要抱阿箩,被她打开手后,他嘻笑着再次抱紧了她。
她忍不住莞尔一笑,转过了头。
这破烂人生里,总算还有这么一对圆满,其实也不算太差吧?
她在杀死野猪的地方并没等太久,尹柴就来了。
至于阿箩,尹柴舍不得让她奔波,叫她原地等他们。
男人的力量到底不同,尹柴三下五除二,砍了一堆柴扎了个拖把,将野猪和兔子全绑到柴把上,轻轻松松就能在雪地里拖着走。
知暖一身轻松,拿了柴刀前面开路。
“先生。”尹柴突然叫住她。
“嗯?”知暖回头。
尹柴欲言又止。
知暖干脆回头:“有事?有事你尽管说,无需这个样子。”
到现在,她自认没什么是她不能承受的。
尹柴又顿了顿,才说:“秦世子也来了。他……受了伤。”
知暖一怔,受不了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直接问:“很严重?”
“嗯。”尹柴说,“段小将军带着人追去草原时中了暗算,世子为了救他,自马上摔下,双腿残疾,军医说,世子以后慢是难能再直立行走了。”
“先生,世子很难过,他不想回京城,我,我们就劝他来了这里……如今村中房屋多还未收拾好,世子暂时……暂时住您那屋,您看可好?”
大概是觉得太难为她,尹柴说着说着语气越加谦卑,且还努力帮秦瑜说好话,说他人很好,很照顾村里这些人,有几回他们陷入险境,都是秦世子带人救的他们,吧啦吧啦。
知暖看他如此努力,怎好辜负?点点头说:“可以。让他住我家,我会照顾他。”
尹柴:……
许是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轻易,忍不住挠了挠头。
知暖没再说什么。
两人带着一堆猎物回了村,因为尹柴他们回来,原本打算年夜饭吃的肉,在当晚就解决了。
村里祠堂已被烧毁,里长张罗着,把尹九叔公家的房子收拾出来,全村人聚集一起提前聚餐。
这是个值得庆贺的夜晚,因为所有游人平安归来,他们经历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战乱,也失去了不少亲人,但好在,活着的,往后能好好活着。
涌泉商队和村民的付出没有白费,年轻如尹柴、江山等人,未经武试便如愿以偿有了职官,他们家也跟着成了府兵,有了上等户籍。
涌泉商队里的所有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嘉奖,涌泉村更是得了皇帝嘉许,据说除了有实质的物质奖励,年后还会有人来帮着重建房屋,村中所有人,租税全免。
江里长半百之年,还升了官。
村里人人喜气洋洋,知暖听了会消息,看他们忙忙碌碌,就悄悄回了自己家。
她家院门已然修好,但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推开门,秦瑜由人推着坐在屋檐下,见到她,他身后的人微微一礼,转身进了里间。
秦瑜看着她走近。
知暖的目光在他腿上转了一圈:“真残了?”
秦瑜语气淡淡:“嗯。”目光盯牢了她,“我来是要你要兑现娶我的诺言。但我以后便是个废人了,你还要娶我吗?”
知暖笑:“当然。”
“你会很亏,有个残废了的夫君,而且因为我的腿,以后永安侯世子的位置也没我的份了。”
“那也挺好。”知暖放下弓箭,坐到他旁边,托腮看着他,“一场战争,我一无所,好歹捞了个夫君。”
她说得很认真,眼里没有半点嫌弃,仿佛她真是这么想的。
秦瑜这才笑起来,他倾身捧住她的脸:“那你会为我穿女装吗?”他说,“我可不想让人误会我嫁的是男人。”
知暖说:“好。”
他若愿意留下,她自是不介意为他穿上女装。
至于他的伤,她后来检查了,确实像是伤得很重的样子,小腿以下,没有痛觉。
她不知道永安侯府怎么想,但知暖是真不嫌他。
山居寂寞,这世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意外,有个人能陪着自己走一段路,不容易。
那天晚上去村里吃饭,知暖带上了秦瑜,当然,也如他所愿,穿上了女装。
村里很多人见状十分惊讶,但她注意到,也有一些人,看着她的目光闪烁,约莫是早就有所猜测。
那些人,无一不是与她接触较多的。
所以,她的伪装也没有那么好嘛。
不过惊讶归惊讶,村里人貌似接受良好,至于秦瑜,她说:“他是我未婚夫君。”
她更想说是男朋友,但这时候没有这样的说法。
而且秦瑜明显对她这介绍不满,他纠正说:“是夫君。”还特意找来老里长,“我们的婚书,还要劳你尽快帮忙办下来。”
知暖还在山上的时候,他刚到就找了老里长,不但交上了知暖纠正性别后的户籍文书,还把办婚书要的所有东西都备齐了。
才知道的知暖:……
行吧,事已至此,她似乎也只有接受就好。
又多了一重喜事,村民们顿时贺喜声不断,秦瑜有伤不能喝酒,知暖代劳倒喝了不少。
都是她窝居山谷时酿的葡萄酒,度数不高,喝多了,她还是有了醉意。
被人送回家,迷迷糊糊上床,半夜又迷迷糊糊被弄醒。
感受到身体的异样,她简直无语了,软绵绵地推着他:“你的腿。”
他趴在她身上,不作声,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可以。
许久未被开发的身体彻底被他唤醒,知暖晕晕乎乎地承受,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清醒反应过来,伸手往下:“你没受伤?……你疯了吧,你这可是欺君!”
他是以受伤为由推迟回京,也以伤为由辞去了世子之位,这事如果让京里知道,特么他结局如何不知道,永安侯府肯定会要她死。
“嘘~”他轻轻衔住她的唇,握着她的手压到他胸口,“我就是残了……在你招惹我那天,这里便残缺得厉害。”
他说:“贺氏,你再也甩不脱我了。”
知暖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她用力抱住了他。
她曾经很后悔去招惹他,然而现在,她无比庆幸,那年她鼓起勇气,走进了他房里。
得他如此,不管在这世上再遇到什么,她已知足,也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