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暖站在那没有动,身后再次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是往回跑的戏班的人,遇到围堵过来的异族人。
眼前也骤然变得明亮,她猛地抬头,只见祠堂方向亮起冲天大火。
其实不止祠堂,村里四处也都有火光燃起。
涌泉村的房子大多都是新建的,木制的房屋,燃起来都非常快。
熊熊的火光,照着一步步逼近过来的外族人像是索命的修罗。
他们将人圈在其中,脸上带着逗弄玩物一般的残忍与恶意。
知暖被惶恐的人们挤来挤去,江山拎着刀,辛苦地挨到她身边:“先生,等会我拖着他们,你寻着机会,往河边跑。”
村子里是不行了,还没跑到地道口,指不定就又碰到凶残的外族人,反倒往河边走,跳进河里,或许还能有一线逃生的希望。
知暖没应声,只转头看着他。
火光下,少年的脸上满是紧张,可神情却很坚定。
“见机行事。”知暖最后只低声说。
但也没什么好见机的,外族人对她们村子的了解,出乎知暖的意料,将他们都圈起来后,其中一人骑着马围着他们转着圈,慢悠悠用蹩脚的汉话道:“听闻这里有个什么轩郎君,很是会赚钱,谁告诉我他住哪,我便放了谁。”
一时间举手者众。
“我我我!”有人生怕慢了,跳起来往知暖所在的方向一指,“他就是轩郎君。”
是戏班的班主。
也只有他,认识知暖,晓得知暖的身份。
随着班主的指向,拥在四处的人群如避瘟疫一般散开,露出中间的江山和知暖。
江山握着刀的手在微微发抖。
虽然这两年,他也随商队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不少凶险,但像现在这样直面凶残的外族人,还是第一次。
知暖也很怕,但她很清楚,害怕已经没用。
唯一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知道她,而且看样子,还是冲她来的。
她努力镇定,看着被指出后,那些人放开一个口子,然后戏班子的几十个人,惊魂未定地冲出去。
而就在他们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最外围的那个外族人忽然一勒马缰,怪叫着挥刀冲进了人群。
惊叫声响彻天际。
冲天的火光里,血液混合着残肢,不断刺激着人的眼球。
饶是知暖,都惊得心脏停摆,看着那一地血腥回不过神来。
耳边鼓胀着班主惊惧交加的求饶声:“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你们答应了要放了我的呀!”
回答他的,是外族人残忍的笑声:“我们放了你呀,但是你们跑不快,又如何能怨我等?”
而后,屠刀高举,班主被他挥刀斩成两截。
知暖和江山吓得同时一哆嗦。
整个过程里,其余人就笑嘻嘻地看着那人施暴杀人,知暖与江山的表现更是令他们愉悦。
完事后,他们中最开始问知暖下落的那个外族人骑着马走到她面前,淋漓还滴着血的尖刀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轩郎君?”
男人大半面孔都掩在胡子之下,汉语说得十分别扭,搁平时,是要被人笑的程度,然这会儿,没人在意他的口音。
江山惊颤地想要帮忙挡开,知暖没让,用力按住他的动作,忽视了鼻尖下的刀锋与恶心的血腥味,尽量从容地说:“是某。”
“倒没想到,闻名遐迩的轩郎君,竟然如此年轻。”男人刀尖挑得更高了些,火光印着知暖的面孔,自从学会易容化妆后,这些年,但凡出现在人前,知暖都会给自己做些伪装。
所以这时的她,年轻还是年轻的,但皮肤泛黄,五官相对显得平淡,看上去也就是个有些清秀的年轻郎君而已。
村里人日渐适应,倒也渐渐忘了她初来时的容颜惊人。
外族人倒也没识出面前的清秀郎君是个女子,听到知暖承认,抵着她下巴的刀往前送了送,锋利的刀尖刺破皮肤,血滴沽沽冒出:“是你便好,听闻轩郎君甚是有钱,带着这一片都很是富裕。我等来一趟不易,黄金万两,买你还有这全村人的命,想来,轩郎君不会拒绝吧?”
知暖觉得喉间生疼,但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捏了捏旁边因为她被见血而呼吸加重的江山,沉声说:“好。但是你们得答应我,在拿到钱以前,不可再杀任何一个人。”
那人同意了:“兄弟只图财,只要他们不反抗,我们自然不会再杀人。”
说着,他吩咐另一个外族男人,让他去传达他的命令。
知暖见状把江山推出来:“让他跟着一起去,否则我担心村里人过于惧怕,会对大人们有冒犯之举,届时生出误会便不好了。”
刀还抵着她呢,她竟还敢提条件,这胆量,倒让那外族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收回刀,他痛快道:“小事,轩郎君爽快,我等岂有不从?”
挥手让人把江山一起带走,当然,他手上握着的刀被收走了。
“先生。”江山忧虑地看着她。
“去吧。”知暖以眼神示意,能脱困就见机脱困,留在这些人手里,总归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且她这些年是赚了钱,但投入也大,手上金饼银饼是攒了些,可离黄金万两还差了不少。
拿不出足够的钱,这些外族人也不会放过她。
横竖是死,总要挣扎一二的。
而且回去后,家里还有个冬叔,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江山离开后,知暖被那外族人缚了手,她坦然地带着他们往自家方向走。
短短时间,村里火光漫天,到处是断瓦残垣,让她稍觉欣慰的是,一路行去,她倒是少见有村民被绑或被杀,只村口几户人家因为反应不及,损失最大。
九叔公家里黑幽幽的,门破墙倒,屋内黑寂无声,不过他家人近几日不在家,据说嫁去傅家的尹三娘终于有了喜,所以举家去看望她了。
而与之相对的是隔壁几家,火光漫天,哭声震天,院子里隐见伏尸,余下活着的都被押在一处,求饶声和孩子的哭嚎交杂一处,让这血色的夜晚,更添不祥。
知暖在那些被押的人里看到了卢嫂子夫妻,她儿子儿媳等倒是不见,不知是已经遭了难还是……
知暖目光平平滑过,卢嫂子也看见了她,后者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再往上是怀安家,他家的院门也被踢开了,此时正有人在里面搜寻,但看样子并无所得。
知暖松了口气。
怀安家的旁边,就是她家,她出门只虚掩,屋门口还点了灯笼,因为不在村中,此时倒是无人光顾。
冬叔家也是黑漆漆的,但知暖相信,以他的警觉,此时怕早已带着怡娘躲起来躲好了。
若有余力,他甚至还可以出来察看情况,要是能碰上他……
知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然后手上一痛,牵着她的外族人高坐马上,似笑非笑地用马鞭点了点她:“轩郎君在拖延时间么?”
知暖看他一眼,默默垂下头,快走几步跟上后,并无多言。
大概是从未将她放在眼里,知暖进屋后,几人都下马随她一起,屋外连个警戒的人都没有。
知暖把个弱者的懦弱模样表现得恰到好处,先请他们吃东西,被拒绝后,她说:“银钱都放在后边屋里地窖,我先去拿钥匙,这便领诸位大人去搬。”
她声音没有多遮掩,只要冬叔在附近,应能及时做出应对。
而冬叔也确实没让她失望,知暖带着人走到后院,领着人去开地窖,地窖还未掀开,耳畔传来一声锐响,她手上一扬,在人家抓过来前,就地滚进了旁边的柜子后。
跟进来的几个外族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