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六看着九疑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益发灿烂。
俞十三只觉得烦：“今日见到了，往后几日都别来了。”
孙六什么也没说，仍望着九疑离去的方向。
九疑抵达四房院儿里时，四夫人已歇过午觉。
见九疑过来，四夫人忙伸手唤她。
“来的倒巧。”四夫人拉着九疑走到次间桌前，桌上摆满了各种香料和工具，还有几本翻开的香谱。
九疑与四夫人相处多了，察觉到四夫人与娘家有些疏离。她几乎没听过见过四夫人与娘家有书信往来，这般豪富之家，常理不该如此。
“母亲，像您这样的出身，从小接触的事物肯定和我大不一样。”九疑歪着头，脸上带着好奇的神情：“我未出阁的时候，家中日子只是寻常，为了贴补家用，我还曾在家中制作灯笼售卖呢。”
倒不全是贴补家用，更因要赚钱赎回那方端砚。
四夫人听闻，面露惊讶，随即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样的经历。制作灯笼也不容易，工序繁多。”
九疑一听，便知四夫人懂得，于是轻轻点头：“确实不容易，从选材料到制作成型，每一步都要格外用心。不过，看到自己亲手做的灯笼卖出去，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起初虽因定价售卖效果不佳，只是堪堪回本，但造型实在华美，后来被一乡绅相中，直接订购了一百盏。再后来，更是全部售空。
只是文人大多清高，不屑亲自行商，碍于爹爹，这桩买卖也就此搁置。
四夫人看着九疑，也陷入了回忆之中：“我未出阁时，其实对经商一道颇为喜爱。那些账目往来、货物进出，在我眼里都充满了乐趣。”
四夫人说完，抬起手，拿起桌上一小块香料，放在鼻尖轻嗅。
“只可惜，父亲不许我过多参与，他总说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这些生意上的事不是我该操心的。”四夫人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随后放下香料，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脊背挺得笔直。
“后来也就放下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如今的生活。”四夫人看向九疑：“不过，你身为官家女儿，能有那段经历，也算是难得。”
九疑说道：“母亲所言极是，那段经历于我而言，珍贵且难忘，每每回想起来，那些挑灯制作灯笼的日子，满心都是热忱。”
随后望向四夫人：“母亲，您对经商那般热爱，即便后来放下了，心中想必也有诸多遗憾。”
四夫人一开始自然是遗憾的，可后来，性子养静了，嫁了人，又是那样的婆母，根本没功夫遗憾。
“你这孩子，心思细腻。”四夫人并未直言是否遗憾，但九疑能从那转瞬即逝的黯然眼神中，感受到一点点。
“过去的事，就随它去吧。”四夫人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香料上，声音轻缓。
不过与九疑说两嘴过去的事，只是说说罢了。
九疑不再追问，笑道：“母亲，咱们还是赶紧看看今天这合香的事儿吧。”
说罢，九疑伸手拿起一旁的捣药杵，准备研磨香料。
四夫人见九疑如此乖巧，也伸手拿起一块香料，开始处理起来。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唯有捣药杵与玉制研钵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屋内缓缓回荡。
九疑手上动作不停，思绪却飘远了。
她只是在想，女子为何只能被困在后宅，像四夫人这般乐于经商的人，若能施展抱负，说不定能为家族谋得更好的出路，也为自己谋出路，也不至于儿子都成家了，依旧在婆母跟前立规矩。
但又一细想，将女儿嫁入俞家实则是最好最快的法子，不仅出门在外能用俞家名帖行走，还能让家中男儿有更好的读书资源，若能出个举人进士，那便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俞家也能靠着这门姻亲，获得丰厚的经济支持。
九疑并不知其中细节，只是从四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些利弊。
“九娘，你看这色泽，研磨到这般程度，应该差不多了。”四夫人停下手中动作，端起盛着研好香料的瓷钵，左手微微抬起作托举状。
九疑回过神来，忙定睛看去，点头应道：“母亲目光如炬，确实恰到好处。接下来是不是该添加其他香料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研磨好的香料倒入一旁的容器中。
四夫人颔首，便去拿其他香料。
九疑是用了饭才回松月居的，俞修已归。
她要再问一问郑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