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四夫人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云霓才转身回到九疑身边。
云霓是知道其中内情的,纵是九疑未指名道姓许陈载通秀才功名的人是谁,云霓也猜到了几分。
曾在陈家受过的辱,云霓至今想起仍觉心口发闷。
九疑见云霓眼眶泛红,握了握她的手:“都过去了。”
云霓年岁不小了,九疑本想为云霓寻个好人家,但云霓始终不肯。
出了那样的事,云霓早已断了嫁人的念头,谁知道嫁的是人是鬼。
陈载通那样的,表面上是斯文秀才,背地里却连畜生都不如。
云霓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五更梆子才敲过,松月居新栽的芭蕉叶上便缀满露珠。
九疑一夜未眠。
想起昨日晚饭中验出的毒她便一阵胆寒。
又不敢贸然去请医,唯恐惊扰了下毒之人。
而这个下毒之人,极有可能是上房那位老夫人。
从俞老夫人知晓芜菁仍是完璧之后,九疑便警觉起来,安静了多日,果真用了下毒这一招。
九疑起身点灯,行至镜前,眼下青黑一片,面容憔悴得吓人。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指尖抚过脸颊,觉得镜中的人很陌生。
自嫁入俞家,她孝敬长辈,打理家务,为了俞家的子嗣日日服药。
可换来的,却是一碗掺了毒的羹汤。
回想起前几日铺子出的事。
还有递来的帖子。
此刻,她都不敢想若真的出去了会发生什么事。
......
窗外晨光渐亮,九疑已收拾妥当准备去上房请安。
她踏进上房花厅时,鎏金熏炉正吐着檀香,老夫人尚未出来,几位夫人也还没来。
闻十七娘已坐在侧。
“十二嫂怎地面色不佳。”闻十七娘手执团扇半掩唇,眼睛一直盯着九疑。
纵有脂粉遮盖,精气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九疑淡淡扫她一眼,温和笑道:“弟妹倒是目光如炬,想必是日日在房中研读《黄帝内经》,倒是比大夫还会诊脉了。”
九少夫人覃玥娘听见了,掩扇直笑。
闻十七娘团扇一滞,九疑的语气半点儿不错,但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舒坦。
瞧,覃玥娘也这么觉得,不然怎会发笑。
闻十七娘指尖掐进团扇竹骨,面上却绽出甜腻笑意:“十二嫂说笑了,我不过是见嫂嫂一副没歇好的样子,想起前日听了个趣闻。”
她突然侧身靠近九疑,扇面半掩着压低声音:“说是城东李员外家的媳妇,因多年无所出,夜夜难眠,最后竟得了失心疯呢。”
闻十七娘哪会这么巧就听到这样的趣闻,不过是胡诌,此刻正合适。
覃玥娘并未听清闻十七娘所言,只见九疑起身从丫鬟手中拿过壶,为闻十七娘茶盏中加水。
闻十七娘见九疑亲自为她斟茶,不由眉梢一挑,将团扇往案几上一搁,准备去饮。
“弟妹见识广博。”茶汤满至杯沿,热气蒸腾间,九疑忽将壶嘴一偏,沸水直淋在闻十七娘搁在案上的手背:“可惜眼神不好,连茶满欺客的道理都不懂。”
“啊!!!”闻十七娘疼的尖叫出声,猛地缩手,碰翻了茶盏。
褐黄茶渍在她杏色裙裾上洇开,又烫着了腿,忙慌乱地跳起来,连连跺脚,哪里还有方才的得意劲儿。
她疼得眼眶泛红,手背上已然红了一片,隐有要起泡的意思。
看来水不够烫,九疑想。
“十二嫂疯了不成!这是何意?”闻十七娘怒了,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九疑不慌不忙地将茶壶放在案几上,唇角噙着笑,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弟妹方才不是还说我没歇好么,怎么,现在倒嫌我太清醒了。”
闻十七娘手背火辣辣的疼,偏上房的丫鬟婆子都低着头,无人敢上前。
敢在上房闹事,桑九疑真是疯了!
她咬牙瞪着九疑,声音尖锐:“你、你分明是故意的!”
“这话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手滑罢了。弟妹方才不也手滑,把茶水泼了自己一身么。”九疑说道。
这时,文澜听到动静已从内室过来,大致了解之后,便将二人带到俞老夫人跟前。
俞老夫人见九疑好端端地出现在眼前,眉头已然皱起。
难怪昨晚悄么声息的。
不知是没喝汤呢,还是有所防备。
目光在闻十七娘红肿的手背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九疑。
“这是怎么回事?”俞老夫人声音沉缓。
文馨在为俞老夫人梳头,文澜便将方才所了解到的告知俞老夫人。
未等俞老夫人指责,九疑已跪地叩首:“孙媳有要事告知祖母,请祖母屏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