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暌违已久，拳念殊殷，又是一年冬日，犹记当初你总觉此地过于荒凉，而今我在神女祠外栽种了许多梅花，红白相间，甚是好看，若你还在，想必也会喜欢吧。”
“城南那家珠钗店又上了许多新花样，每一支你戴起来都好看，所以我都买了装在妆匣里，你何时来取？”
那石板上刻着的字字句句蕴含着深深的思念，无一不昭示着刻字之人该是有多么的想念他的妻子，只是关于他妻子的姓名，因为岁月的蚕食，已经看不清了。
夙尧的目光定格在了最下方的落款处——
“来我的梦里看看我吧，我很想你，阿尧书。”
阿尧阿尧……
夙尧的心跳得很快，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他急切地拿起另一块石板，还没来得及看，神女祠外的脚步声清晰入耳。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眸子紧盯着大门，那里还有一滩未来得及掩盖的血迹。
看来终究是逃不过了。
夙尧背靠着墙壁，胸脯上下起伏，他的红衣被血染成了暗红色，甚是触目惊心，他的一只手握着石板，另外一只手陷入了泥土里，骨节泛白。
等了半晌，却始终不见那群人踏入这里。
“大人，血迹到这就消失了。”
“废物！连个濒死之人都抓不到，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须臾，外面的交谈声落入耳中，夙尧瞬间瞪大了双眼，明明地上那么明显的血迹，为什么他们好像没有见到？
那位领头的人骂骂咧咧道：“他跑不了多远，再去找！”
话罢，领头人的视线蓦然望向了这里，夙尧猝不及防间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时间，呼吸骤停。
还是被发现了。
伤口的痛楚麻痹了他的神经，夙尧已经忘记收回目光，直愣愣地对视了几秒，原本目标近在眼前，可那人却恍若未见，就这么轻易地挪开了视线，随而转身离去。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眼中就像没有这座神女祠的存在？”茯欢不由得惊呼出声。
夙尧点了点头。
“还有更巧合的一件事，你想不想听？”
茯欢也被他讲述的事情勾起了好奇心，随即应和道：“想。”
那群人离开之后，夙尧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敢放松下来，此地偏远，他受了重伤，恐怕走不了几步路就倒下了。
若是附近能有止血的药草就好了。
夙尧如是想着，下一秒只觉陷入泥土里的那只手手心一痛，摊开一看，原是一株被他摧残的小草在抗议。
较为锋利的草叶只在他手心划破了一个极小的口子，似乎并不想伤害他，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夙尧拿起那株草一看，周身不禁一颤，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灵犀草？”
他不识药理，但也知道灵犀草乃是疗伤圣药，它的生长环境极其苛刻，放眼这世间也是极难寻的药草，可这里竟然会有……
夙尧低头一看，只见在那片阴影下，一株株灵犀草长势极好，哪怕是在皇宫里也见不到几株，这里却有整整一片。
太巧了，简直太巧了。
夙尧自诩不是什么被天道眷顾着的人，但今日巧合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这完全就像是神女显灵。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神女格外垂怜于他呢？
夙尧顾不得那么多，把灵犀草嚼了咽下，有了这等疗伤圣药，他或许可以熬过去。
石板上的纹路硌着他的手心，夙尧平息了一下呼吸，再次把石板拿起，视线一一扫过上面刻着的字句。
“今日我来晚了一些，为了给你赔罪，我带了你最爱吃的凤梨酥，往常这个时候，你总会先喂我吃一块，可是不知怎的，这凤梨酥不甜了，应该是他们做糕点时没有加糖的缘故吧，下次我亲手给你做可好？要到七夕节了，你快回来吧，我想与你一同去街上逛逛，一起去月老庙祈福……”
“其实说到底，我只是想和你时时在一块，阿尧书。”
这个叫阿尧的人似乎每天都会来这，也不知他妻子的死是不是与神女祠有关？
夙尧身边还堆放着许多这样的石板，他打算再找一些线索，于是拿起了第三块石板。
“你总盼着我做将军，还说要重新为我做一个剑穗，小骗子，你又食言了，我无心仕途，不求荣华，此生所盼唯有和你长相厮守，神威大将军又如何？终归也只是一个思妻心切的未亡人，你在那头再等等我，莫要忘了我，我很快很快就能……”
最后那一句话看不清了，夙尧却能猜出个大概，这个阿尧妻子的死应该不是意外，阿尧当上神威将军是为了报仇。
要说这世上最难理解的一种情感，夙尧觉得是爱，他不懂兄长和皇嫂之间的惺惺相惜，也不懂阿尧对他妻子的之死靡它。
在他看来，有了爱，也就有了软肋。
若是换做是他，他宁可不要。
夙尧继续看了下去，直到把最后一块石板上的文字读完，阿尧的故事终于画上了句号。
“快要下雨了，本想挑一个晴朗的日子去见你，但我好像已经等不及了，我用了四年的时间让那些人去向你赎罪，他们的罪行都会标榜在史书之上，世世代代受人唾骂，而我终于可以来寻你了，终于可以和你永远永远在一块了。”
“思卿如百草，撩乱逐春生，那年在桥上遇见了你，你笑起来时的模样，我记了一生，待会与你相见时，能否再对我笑一次？”
“能否，再唤我一声阿尧？”
“夙尧！！！”
耳鼓膜突然一阵刺痛，夙尧的思绪渐渐回笼，他望着眼前的女子，恰好对上了她那双好看的眸子，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茯欢见他怔愣的模样，走近一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夙尧眸色一暗，笑道：“无碍，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情。”
茯欢指了指墙角：“那些石板你都搬走了？”
“嗯。”
茯欢叹了一口气：“我还想观摩一二。”
夙尧挑起了眉：“你若想看，不如同我回夙朝？”
茯欢拒绝，又探头看了一眼那所谓的灵犀草，相比夙尧描述中的那一小片，如今倒是长了许多，“你时常来这照料着那些灵犀草？”
“若没有这草，我或许无法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同你说着话，所以闲暇时会顺道来这里给它们浇浇水。”
这个顺道就是不远千里从夙朝到瑾国，专门来这照拂药草。
不过说到这，茯欢越发觉得奇怪，为什么当初追杀夙尧的那群死士看不到神女祠呢？
又或者是有什么契机？
夙尧注视着她思考时的样子，唇角不禁勾起，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她，在后面拿起那些石板上，他看到了阿尧妻子的姓名。
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