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对外贸易的具体情况,在各个方向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此前朝廷与漠南漠北的贸易,主要是以物易物的形式,即中原提供盐、布匹、粮食、铁锅等商品,换回草原的马牛羊、毛皮、生药等。
随着中原对草原的影响力逐渐深入,洪武通宝作为主流货币也进入了草原,许多牧民之家也学会了在家中储藏一些铜钱货币,当作一般等价物进行贸易交换。
而本朝借助了前宋的遗泽,整合并拿回了对东南诸藩属国的货币发行权,于是中原与东南诸国的贸易,便往往以铜钱为货币结算。
只有丝绸之路还保持着以物易物的传统,因为西域的大食、波斯人也是自主发行货币的,此前 由于汉军重返西域、战事频繁,中原商人不认西域货币,西域诸国也不认中原货币,于是以物易物就成为主流。
这两年随着安西都护府的设立,洪武通宝也逐渐流传到了西域,并逐渐被当地百姓所认可,但丝绸之路仍旧主要表现为以物易物。
中原的丝绸、布帛、糖、烈酒、瓷器以及各种工艺品等被运送到西域,便换回了西域特产的葡萄酒、毛毯、各种皮革制品等。
所以安西都护府沿途收税,是以实物为主,都护府要定期举办官卖,将收缴的实物税发卖出去,换成粮食等物资。
作为西域宣抚使,薛弼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与有能力自主发行货币的西域诸国谈判,确定一个官方认可的各国货币兑换率,从而使得货币也随之流通起来。
毕竟货币远比商品更加容易携带和运输,也更加方便民间商贸的交流。
这就引发了波斯人与汉人的另外一个矛盾,波斯人由于在黑衣大食时代就占据了经济生产的重要组成,于是萨珊波斯王国时期发行的银币“迪拉姆”就在西域广泛流通。
波斯人仍旧想要维护自己发行货币的主流地位,不愿意中原王朝掺和进来,他们觉得自己又不是蛮族,很清楚发行货币的重要性,这个矛盾显然就无法调和了。
从萨珊波斯王国开始,波斯人就始终牢牢掌握着西域的货币发行流通权,他们是不肯轻易交出这个权力的。
可以说从汉军重返西域的那一刻,波斯人与中原汉人就注定了无法合作,必然要成为敌对的关系。
甚至被汉军当作假想敌的西域突厥人,都比波斯人更适合成为汉人的盟友或者仆从,因为突厥人根本不具备治理一个国家的能力,他们甚至根本不清楚货币发行权的意义是什么。
否则塞尔柱突厥王国时期,文官、货币发行等权力,突厥人也不会任由波斯人长期霸占了。
这一点王伦看得很明白,许贯忠、萧嘉穗等重臣也看得明白,户部、度支司的官员看得更加明白,所以波斯人一闹事,朝廷立刻就派了韩存保领大军向西域进发而去了。
薛弼在历史上就是岳飞部下的首席幕僚,是个非常有才干的人,在这个时间线里,岳飞的首席幕僚就变成了神武军长史李若虚,同样也是位大才。
当初就是薛弼察觉到波斯人的不稳定,向岳飞建议,联名请求朝廷出兵,这并不是说岳飞对付不了波斯人,以朝廷和岳飞在西域的号召力,愿意跟着汉军抢劫波斯人的部落、小国简直不要太多。
为了丝绸之路的长久、为了安息都护府的长期稳定,根深蒂固的波斯地主集团势力就必须被扫除,这样汉军才能为朝廷夺回在西域的丝绸之路段的一切话语权。
韩存保的进军速度并不快,他从春夏时分就开始向西进发,沿途不断有各地都督府兵以及漠南诸部牧民汇入,大致以五千到一万人规模为一队,就这么半迁徙地进入到了西域。
等到韩存保领兵至金山北时,又多了额外一万多都播人以及乃蛮人。都播人和乃蛮人是主动投军的,他们在推举出来的首领带领下,恭敬地表示,自己已经携带了粮草,愿意为朝廷天兵提供一部分,只求能够获得跟随汉军行动的资格。
谁都知道跟着汉军是真的能喝上肉汤的,运气好分到一块肉也是很有可能,所以草原诸部对于朝廷的军事行动,关注得无比密切。
对此韩存保不敢做主,私自接纳藩属部落军队,就是最受皇帝信任的岳飞和韩世忠也不会这么干的,于是连忙派使者上报朝廷。
王伦先是咨询了还在漠北巡视的郝思文的意见,这才同意了都播人与乃蛮人跟随,又紧急抽调史进赶往西域,接管这一支自发前来的都播、乃蛮军队。
这一口肉不让都播人与乃蛮人吃是不行了,因为这两个部落赶来的牧民基本都来自北方,也就是后世西伯利亚地区的中西部。
实际上赶来的都播人,与朝廷认可的都播部,关系已经很远了,他们只是分散游牧居住在都播部传统牧场北部的部落,与都播部的联系都不算很频繁。
也就是蔑儿乞人捉捕漠北奴隶卖到漠南的矿山,才与这些山林野人有了接触,听说了南方老乡以及更南方中原王朝的事迹,顿时心动,想要从原始森林钻出来讨口饭吃。
乃蛮人的情况与都播人差不多,不过他们比这些山林都播人的消息更灵通一些,因为他们与活跃在咸宁海北部的高宠有些联系。
只是这些北方的乃蛮人搞不清楚高宠对付的是可萨突厥汗国,或者说是伏尔加河流域下游东部的古早斯拉夫人,对于缺乏地理概念的这些野人部落而言,反正都是汉人打西域,那俺们就跟着厮杀,捡些天兵的遗漏就挺好。
在被汉军正式接纳后,都播人首领失钵屈恭恭敬敬地向韩存保献上了一枚铜印,表示自己祖上是被中原认可和任命的“唐官”。
这枚圆润得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的铜印,上面隐约刻着“…昆都督…护…中郎将”的字样,韩存保心里抱怨:你早点儿拿出来不行么?
没办法,他又得派人将铜印送往京师,交给朝廷辨认。
鸿胪寺与礼部的官员很快确认了这枚铜印的来历,唐太宗贞观二十二年,漠北诸部遣使长安请求设“唐官”,唐太宗于是设坚昆都督府,任命了一批漠北首领为中郎将、将军等。
显然,这批从山林钻出来的都播人,就曾经属于某个被唐朝任命为中郎将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