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皇宫,天狱。
此地乃监押皇族直系血脉之地,大阵林立,守卫森严。
天狱虽带着个狱字,条件其实却不错。
皇族,即便是犯了重罪的皇族,也不可能真和其他人一般,被监押在真正的牢狱之中。
基本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本是身形高大的虞海澣,此刻形销骨立,面色惨白。
本是俊美容颜,亦透出苍老,面盘之上皱纹沟壑。
太子,其实已经六十余岁了,可因为丹药不缺修为不弱,容颜自然相对定格在年轻之时。
可此刻的他,一身灵藏修为已被尽废不再是武者。
大新有的是相关秘术丹药,可让武者生命层次倒退。
肉体凡胎之下,虞海澣也自变成了当前模样,形同老者。
在天子与族长的决意之下,他终究被废了。
外界,却不曾有相关消息。
一国储君即便再不合格,贸然废除也非小事。
此时大齐风雨飘摇,草原战事极为不利,只要承光帝脑子里没包,便做不出当众废除太子,甚至将其杀害之事。
而秘密的将之软禁,对外宣称太子重病。
再将其修为废除,不是武者了,寿元自也大减,就让其在天狱中老死,用不了多少年的。
毕竟曾是储君,也是天子的亲儿子,不可能真用粗暴的方式将之杀害。
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硬要说来虞海澣事实上也没犯什么罪,也不可能真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这涉及皇家颜面。
便让他这般修为全无的老死,挺体面,也体现了承光帝为人君,为人父的仁慈。
从下狱到如今,虞家动作很快。
毕竟太子是家族叛徒,触犯了虞家的底线。
而这,也令得本已对家族彻底失望,又有了【阴阳酿】作为希望的太子在措手不及之余,更心如死灰。
当初金宵城一别,那君臣相约的一幕幕。
那回京之后的所有努力。
那有心赴死,也不愿让苏瑾失望的决心与执着。
在此刻,成了绝望。
储君之位,一身修为,乃至未来的命运,虞海澣此时皆不在意。
可没了实力,容颜老去,更没了自由,他便再无逃脱这囹圄的机会,便饮不到那【阴阳酿】,更见不到一直挂念的那北境之人。
死前,再也见不到一面。
这,才是他最难以接受的。
“那一别,便是永别么……
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归京。”
看着镜子中容颜苍老的自己,长发花白。
虞海澣轻叹着。
从武者到凡人,连来自魔神的传承都被剥离,这等事情也就底蕴深厚的皇族才做得到。
“费这么大气力,直接杀了我不好么。
父皇,你可真是虚伪。”
惨笑着,对于家族已然彻底失望的虞海澣无比虚弱,似风烛残年的老者。
看向窗外明媚天光,那算不得凉的微风透过窗缝吹在他身,竟也令他觉出冷意。
坐于床畔,虞海澣如同行尸走肉。
死志越明,继续这般活着,非他所愿。
却始终存着不舍,带着奢望,期望能在死前见上那人最后一面。
若是不行,能听到些他的消息也好。
恍惚之间,却听得屋外传来脚步动静,继而响起通报之声:
“太子殿下,属下奉命前来,带您离开天狱。”
这声音,虞海澣很熟悉,乃是负责看管他的宫廷侍卫。
可这言语内容,却又令得他一愣。
“离开天狱?”
虞海澣对他的父皇非常了解,更明白自己的境遇是整个虞家高层一致决意所致。
没人能救得了他。
何况,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谁愿意来救他,又还有谁有本事救他?
“莫不是……”虞海澣沉重沉吟,却未起身。
“九妹?
可她,又如何能做到此点?”
对于自己那个九妹,虞海澣其实已然觉出了诡异。
自己与她并无太多交情,可她却着实给自己提供了不少帮助,乃至透露了一些莫名其妙却又似乎非同小可的消息。
而这次,她若真有本事将自己救出去,那便更离奇了。
这不是一个公主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不值得虞花楹花费这般气力。
“莫不是其中有诈?父皇这是迫不及待……”
如是思忖着,虞海澣苍老面庞之上露出一抹苦笑。
自己如今是个废人了,风烛残年,又被关在天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又哪还值得承光帝多费心思?
便自颤悠悠起身。
“若真能出去,也好!
做个废人,至少不必被拘禁于此,也能打听苏瑾的消息!”
……
封闭五感,身不由己。
太子被腾挪辗转。
待的身体再次恢复意识,恍如隔世,不曾闭上的双眼此刻也恢复视力。
四下昏暗。
一身老骨头散架了般,又酸又痛。
眼前一人,慵懒端坐于椅上,优雅交叠着腿子,正看向自己玩味的笑。
“九……妹……”
意料之中,亦是情理之中。
虞海澣却凝起了眉。
虞花楹不该有这般能量,也犯不着为了自己做到这般地步。
“这……是哪?”他问着,便连声音也透出虚弱。
“我府上,天子答应由我来照看你。
不过你今后不得外出,我府外亦有皇家高手监管,会将你看得死死的,没机会到处乱说话。”
虞花楹声音透着甜腻,又揉杂清冷。
她越发不像自己曾经那个没了人味的九妹了,身体里仿佛换了个灵魂。
“那这样,又与被关在天狱有何区别?
你犯得着将我救出么?
父皇……又怎会答应你的要求。”
虞海澣喘息着,说话都费力气。
心脏却是跳的有些快。
冥冥之中,他若有所感,眼前自己这个妹妹身上绝对藏着巨大秘密,现在更不曾在自己面前掩藏。
自己被救出来,对方绝对花了大气力。
可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天子要我带着【老】、【死】二剑,前往草原战线阻挡匈奴。
我答应了。
条件,便是放你出来。”
虞花楹笑着,此刻周身氤氲起近乎于虚无的至暗。
大片夜幕被撑起,似可隔绝一切感知的布,将整个房间笼罩。
而对面椅上那个明明不曾有丝毫外貌变化的自家妹妹,此刻气势也无限拔高,仿若暗夜之中的女皇。
她笑着。
头顶似有星光凝成的冠,额前似有月华汇聚的冕。
“至于救你的原因么,你可以猜猜。”
虞花楹看着虞海澣。
目光,绝非妹妹看向哥哥。
而似一尊神,俯瞰着后代的不肖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