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音乐声飘浮在空气中，虽然是轻音乐，还带点欢快的旋律，韩姝却感觉到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她像根木桩，坐那儿想入非非，一动不动，就连谭佳什么时候坐在自己对面都没发现。
“小姨，你怎么啦，想什么呢？该不是在想小姨夫吧？”谭佳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劲，“不对。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给我说，我找他去。”韩姝慌忙收敛悲伤，释放出一丝笑容：“佳佳，来了啊？”
谭佳忐忑不安，惴惴地望着她的眼睛：“小姨，你的状态怎么这么差，到底出什么事了，倒是快跟我说呀。”韩姝这才抬起眼皮。谭佳发现她眼睛都是红的，更是担心不已，抓住她的手，“小姨，你哭了？”
韩姝沉沉地吐了口气，回应着她关切和担心的目光，低声问道：“佳佳，你这两天过得还好吗？”谭佳连连点头，又再次追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韩姝屏住呼吸，直到令自己头脑昏昏沉沉，才缓缓说道：“佳佳，家豪今天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家里出了事，本来不打算跟你说，可三哥让我转告你。其实你早晚都会知道，所以今天也没打算继续瞒着你。”
谭佳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惊问道：“是不是外婆出了什么事？”韩姝摇了摇头。谭佳还想继续追问时，韩姝脱口而出：“是你二叔。”
“二叔？二叔他现在生意做得好好的，能出什么事。”谭佳微微松了口气，韩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再一次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呜呜地抽泣道：“二哥他人没了。”谭佳猛然瞪大了眼睛，随即挤出一丝笑容说：“小姨，什么叫二叔走了，他去哪儿了？也离家出走了吗？”
韩姝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装傻，抹去泪水，沉痛地说：“你二叔不是离家出走……几天前，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人没了。”
“不可能。”谭佳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陡然抬高了音量。她在说这话时，眼睛也红了，无力地说：“我昨天还给爸打电话去了，他都没跟我说二叔的事……小姨，你别逗我了。不，我不信。二叔没事的，你一定是在逗我玩。”
韩姝重重地咽了口唾沫，眼神更加严肃冷峻：“佳佳，我也不相信二哥出了事，可这是真的，家里怕我们担心，瞒着咱俩。你来之前，我已经给三哥打电话核实过了。以后我没有二哥，你也没有二叔了。”
谭佳早已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儿。这时候，服务员将韩姝点的菜端了上来。韩姝说：“饿了吧，先吃饭。”谭佳哪里吃得下，泪水仍像是断了线，扑棱扑棱地顺着脸颊哗哗地落下。
“三哥让我安慰你，不要因为二哥的事太过悲伤，二哥肯定也希望我们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如果他泉下有知才会开心。”韩姝一边安慰她，自己也一边黯然神伤，“二哥已经走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春节放假时，我们再回去看他吧。”
谭佳总算是控制住了眼泪，却仍然抑制不住悲伤，哽咽着说：“我感觉自己不能好好生活和学习了。”她的内心被挖走了一大块，空落落的，还疼痛难忍。
韩姝苦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快走出来。其实我也一样，听说二哥的事情后，感觉做了个梦，人生好像一下子就没了希望。”
“外公和外婆会伤心吗？”谭佳自言自语道，“他们肯定特别伤心，尤其是外婆身体又不好……三叔给你打电话时，有说过外公外婆还好吗？”
“你外公已经知道了。”韩姝说，“但是都瞒着你外婆。她老人家身体不好，怕她受刺激。所以什么时候回了家，在你外婆面前可千万别说漏嘴。”
谭佳缓缓点了点头，略微欣慰，同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韩志飞带着她玩乐时的情景，又伤心而失落地说道：“二叔的命怎么那么苦，生活刚刚有了起色，突然人又没了。二叔的事，兰兰知道吗？她应该也很伤心吧。兰兰还那么小，身体又不好……天呐……这天不是要塌了吗？”
韩姝轻声叹息起来，无言以对。她又何尝不感觉天塌了。俩人勉强吃了点东西，却味同嚼蜡，都没什么胃口。
“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兰兰的事。二哥出事后，把他的肾移植给了兰兰，兰兰的身体现在已经没事了。”韩姝挤出一丝笑容，“佳佳，二哥的生命会在兰兰身上延续，也算是告慰了二哥的在天之灵。”
韩世川趁着母亲歇息后，对父亲和刘娜说出了韩姝打电话问及韩志飞的事。刘娜问他韩姝是如何知道的。他说：“我也奇怪她怎么知道的，可她没跟我说。”
“还能是谁？肯定是家豪跟她说的。”韩勇说，“知道就知道了吧，也不能一直瞒着，反正早晚都会知道。”韩世川接过话，自言自语道：“没人跟家豪说，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巴山镇就这么大，他还能不知道吗？”刘娜叹道，“爸说得对，瞒是瞒不住的，既然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吧。你们说话小点声，别被妈听见了。”
第二天中午，谭启发给韩世川打电话，让他在家里等自己，说是马上开车来接他，十分钟左右到。韩世川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谭启发让他下楼等自己，然后就挂了电话。
“谁打电话呀？”刘娜听见他接电话，他说：“姐夫打来的，让我别出门，下楼等他。”刘娜愣道：“别又出什么事了吧？成天像坐过山车一样，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跟着着急。”韩世川叮嘱她，“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要保养好身体，千万不能再出什么问题。”
刘娜笑道：“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认真工作，给我和宇儿一个安稳的家。然后就是多陪陪爸妈，将十几年不在身边的遗憾弥补起来。”
韩世川被她这话感动了，拉着她的手感慨道：“我韩世川何德何能，这辈子能娶到你呀。”刘娜忍不住笑道：“我怎么听你这像是话里带刺呢。”
“瞧你这话说的。天地良心，我说的每一个字都真心实意。”韩世川也笑了起来，“好了娜娜，我得下楼等姐夫去，应该快到了。你就安心在家等我回来，万一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谭启发远远地看到韩世川，一脚油门把车稳稳地停在他面前。韩世川上车后，火急火燎地问他什么事这么急，还开玩笑问：“是不是跟大姐吵架，跑我这儿避难来了？”
谭启发摸着被冻得通红的鼻梁说：“志飞走后，我心里一直有个结没了。今天上午终于解决了，我得让你陪我一块儿去跟志飞说一声。”
“什么事呀？”韩世川很是诧异，这才收敛开玩笑的心情。谭启发转过脸去，指着自己左边脑袋的伤痕说：“你看我这儿。当初打志飞的人今天上午落网了，在抓他时，还被他给弄伤了。”
“不严重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韩世川很是担心，谭启发说：“没事，小伤。打志飞的人叫徐迟，事后畏罪潜逃，还被列为网上追逃对象，一直没有落网。这件事啊，一直是我心里的结，这下全了啦。”
韩世川很好奇怎么抓到人的。谭启发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说来话长……”
原来，两天前县公安局方面打来电话，称接到线索，前段日子到处流窜抢劫作案的犯罪嫌疑人再次露面，在制造两起抢劫案后，很可能逃往巴山镇。
巴山镇派出所接到县公安局的协查函之后，开始在全镇范围内排查，并发动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协助。
“昨天晚上，我们就接到了举报电话，怀疑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藏身在一处民居。”谭启发说，“今天上午，我们在核实清楚此人身份后，果断采取了行动，成功抓捕嫌疑人……”
“姐夫，你等等！”韩世川插话道，“你们抓到了抢劫犯，这个人与当初打伤二哥的人有什么关系？”
谭启发苦笑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们把他抓回来一审，才知道他就是徐迟，和打伤志飞的是同一个人。”
“不会吧，这么巧合？”韩世川非常诧异，谭启发说：“就是这么巧合。世事难料吧，我也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两起案子都是同一个人犯下的。只不过这个人当初是光头，这几个月已经蓄起了长发。”
韩世川饶有兴致地问：“这个叫徐迟的，怎么会走上抢劫道路的？”谭启发轻描淡写地说：“据他交代，自从被列为网上追逃对象后，就惶惶不可终日，几乎无处藏身，更别提有生活来源了。不得已，只能另谋出路。一开始还干些小偷小摸的活儿，后来发现风险太大，收入也少，于是开始干起抢劫的勾当。他找了一个同伙，俩人互相搭档，成功干了好多次，直到这次再次溜回巴山镇时被抓。”
韩世川记得这个叫徐迟的，他亲大哥是正德建材市场一家门店的老板。谭启发不屑道：“你说的是徐家兴吧？自从徐迟畏罪潜逃之后，他的生意就一步步垮了。德不配位必有灾祸，这就叫典型的罪有应得。”
墓园里，韩世川神情肃穆，半晌无言。谭启发说：“还是你跟老二讲吧。”韩世川说：“姐夫，事情是你替二哥办的，还是你亲口讲吧。”
于是，谭启发说道：“志飞，我答应过要抓住欺负过你，打伤你的凶手，过了这么久，终于抓到凶手了。对不起，这个消息还是来得晚了些，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在那边就好好的吧。”
“二哥，兰兰现在非常健康，爸妈身体也好，家里也都好好的，你尽管放心吧。”韩世川就像在与韩志飞面对面讲话，“你走的时候，韩姝和佳佳远在上海，怕她们担心，也没通知她们回来送你。不过，现在韩姝和佳佳已经都知道了，她们都很伤心，也都非常想你。等着吧，春节她们都会来看你。”
在回去的路上，谭启发问道：“川儿，你刚才说韩姝和佳佳都知道了志飞的事？佳佳要是知道了，怎么会不给我打电话？”
“我叮嘱过韩姝，让她跟佳佳说了二哥的事。佳佳肯定已经知道，可能出于别的想法，就没打电话回来问你们吧。”韩世川的话，引起了谭启发的感叹：“孩子大了，心思多了。小时候什么话都跟我讲，现在是什么事都不跟我讲。”
“姐夫，佳佳现在懂事了，你就知足吧。”韩世川笑道，“佳佳不给家里打电话问二哥的事，还不是怕你们担心。所以啊，你也别多想了。”
谭启发突然想起了什么，猝不及防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表情凝重地望着前方，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怎么停车了，姐夫？”韩世川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顺着谭启发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谭启发突然又苦笑起来：“川儿，有个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跟你聊聊。当然了，你也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目前只有我和桂芳知道，但具体的事还在调查中。”
韩世川听他把事情说得如此严重，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忐忑地问道：“姐夫，你可别吓我，我已经经不起吓了。”
“哎，是我不好。”谭启发靠在了座椅上，双手也从方向盘上收了回来，转头看着韩世川，“我从志飞的手机上发现了一些照片，是爸和另外一个女人……”
韩世川略微有些迟疑，但立即就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意思，差点没忍住笑，不屑地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个呀？姐夫，你是不是当警察时间久了，对什么事都有疑心病？爸这个人确实臭脾气，一身的坏毛病，可要说他有这种事，打死我也不信。”
“说实话，我也不信。”谭启发说，“当我见到那些照片时，跟你的第一感觉一模一样，心想爸怎么会做出对不起妈的事？我对爸的了解不比你少，也觉得他这个人毛病一大堆，可就是不会与出轨两个字有任何关联。”
“那事实证明呢？”韩世川反问道，“以你的性格，肯定已经调查清楚了吧？要不然不会跟我说。”谭启发哑然失笑，又说：“看来我在你面前也没有秘密。跟你说实话吧，确实已经找到照片上的人，可我……”
“你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对方吧？”韩世川看透了他的心思，“又不好找爸当面对质，所以非常矛盾。”
谭启发不禁大笑起来：“川儿，我现在确实非常矛盾。毕竟你姓韩，所以还是你拿个主意吧。”
韩世川陷入沉默里，他正在左右为难时，谭启发将韩志飞的手机递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