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多是自私的,往往可以同甘,但不能共苦,甚至有的人连同甘都不能做到,得到了,就还想要获得更多。
在巅峰时慕名而来比比皆是,而愿意在落魄时不离不弃却是非常稀有。但这却也刚好能让人区分出“交易”和真正的追求共赢的“合作”,或者说“真爱”。
刘秀所在的时代,联姻往往是“交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数的女子不过是家族眼中待价而沽的商品,甚至她们中很多人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原本双向的“合作”或“爱”,变成了物质条件的交换。女子可以嫁给一位有权势有财富的男人,而当条件更好的男性出现时,自然嫁给更有钱财权势的男性是更“划算”的交易。
因钱财权势而来的关系,也可以因为钱财权势而轻易破坏掉。
女子及其父母家族在众多的男性中挑挑选选,追求着上嫁的同时,在男性心中也会自然形成一种看待“商品”的视角。
既然是花钱买回来的“商品”,那么有足够多的钱自然就可以买更多的“商品”,“商品”不满意了或者用坏了可以换掉,甚至可以动手“修理修理”。小妾之类的更是可以随便拿出来奖励给弟兄。
但曾经属于“主角”的那一份幸运,却让刘秀遇到了超越钱财权势的爱。
当大哥刘演被杀,刘秀主动来到宛城请罪,被刘玄和绿林军那帮人监视在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可谓是他人生最为阴暗,最没有前途可言的时候。
虽然他名义上还有一官半职,但没有任何实际的兵权,明眼人都知道他被刘玄等人排挤了,指不定哪天就要人头落地,还会连累家人亲信。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嫁给刘秀了,就是走过去和他这“路边一条”多说两句话,别人都会觉得你脑子有病。
年龄比刘秀小十岁,单论物质条件各方面都比刘秀更好,等了他很多年的阴丽华终于是等不住了。
但她并不是另寻出价更高的“买主”,而是毅然决然地在这个时候嫁给了刘秀。
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人生三大目标之一却实现了。这是幸运也是治愈,让刘秀在刘演刚死的那段日子不至于彻底崩溃。
缺乏爱是某人的致命弱点,让他畏首畏尾。而不缺乏爱的刘秀却渐渐建立起了勇气和信心。
后来刘秀前往洛阳,却是把阴丽华留在了老家。
虽然阴丽华对自己不离不弃,但刘秀却坚持不能让她冒着风险跟着自己。他现在在刘玄眼皮子底下,随时都可能遭遇不测,而那样的事情发生了,阴丽华也得收到牵连。
等他日功成名就,实现了另外两大目标,再来好好弥补她。
可眼下的状况,刘秀距离实现目标还遥遥无期。刘林背刺了他,王朗悬赏他的人头,追兵逼得他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逃到蓟县后,刘秀派手下王霸在当提招募士兵,准备组建自己的军队抵抗王朗。
可这人走背字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事发突然,临时招兵买马,效果并不好。他才刚到蓟县,并没有建立起在之前那些地方那么好的群众基础。王霸到最后一个兵都没招到,还被蓟县的百姓抵触。
这边的百姓已经听说了王朗成帝之子的名声,并且王朗已经拥有了十多万的军队,追随强者是天经地义的利己,整个蓟县的风向都是归顺王朗。
当你认为状况已经很坏的时候,往往现实还会变得更糟糕。蓟县的刘氏宗亲刘接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认定刘秀和王朗相比,最后肯定是王朗获胜。于是他见风使舵在蓟县起兵,宣布之后投奔王朗,并且派人将蓟县的城门全部封锁了起来。
刘秀可不像他大哥刘演那么心大,他很快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刘接封城门肯定不是热情好客,想要留他多玩几天。刘秀虽然没有招惹过刘接,但他的脑袋现在在王朗那里价值十万户,就算没有仇恨驱动,利益驱动也会让刘接迫不及待要拿刘秀人头去“提现”。
他立刻带着手下,趁着蓟县的兵马没有完全动员起来,拼死猛攻南门,在一番浴血搏杀后,攻破了这道城门逃离了蓟县。
这下刘秀的苦日子就来了,王朗和投奔王朗的人追杀得很猛,他只能和仅剩的这些追随他的人风餐露宿。
因为在刘林的包装计划下,附近的城市基本上都打算投奔王朗了,他们就像是过街老鼠一样,都不敢进城购买物资。
而在刘秀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也不会去打劫远离城市的零散人家户,这虽然能够解决一时的困难,但却背离了刘秀的本心。
但理想是伟大的,现实却是冰冷的,不愿意打劫百姓,就只能饿肚子,大伙基本上没吃过一顿饱饭,看到路边野草都得刨出来嚼两口。
“秀哥,再这么饿下去,我们还没等摆脱王朗的追杀,人就得先见太奶了啊!”手下极力劝说道。
刘秀思考了片刻,一咬牙一跺脚:“我们得去搞点吃的,但不能打家劫舍祸害百姓。”
“不抢百姓我们从哪弄吃的啊?”
“零星百姓才几个子啊,当然是谁有钱我们从谁那里弄吃的。”
刘秀也是被逼急了,心生一计。出来混,身份是自己给的,王郎那地痞流氓能包装成成帝之子,那他们不也可以包装一下身份吗?反正王朗还没到,附近的几个城里都没有亲眼见过王朗,也不认识他刘秀。
于是他干脆不躲了,整理了一下穿着打扮后,带着手下骑着马大摇大摆来到饶阳城。
守城的士兵见他们看上去像是一方军阀,并且光明正大的就要进城,连忙问道。
“各位军爷是干什么的啊?”
刘秀泰然自若地说道:“我们是从邯郸来的使者,听说你们有意归顺成帝之子,特来考察情况。”
士兵一听他们是王郎的人,不敢怠慢,连忙请他们入城,并且向饶阳城县衙汇报。
一进城,已经快饿疯的刘秀和手下们是绷不住了,如同饿虎直扑城中最大的客店。
店家被吓了一跳,他看着这些人冲进来的样子,还以为是土匪进城了,连忙问一旁的士兵这是什么情况。
士兵解释道:“他们是从邯郸来的领导,视察工作。你安排一下他们吃饭,全场消费由县衙买单。”
刘秀也没客气,把能点的菜都点了一份,和手下哐哐炫饭,一手鸡腿一手鱼,左右开弓,嘴里包着的没嚼完,眼睛就已经盯着锅里的了。他的手下更是一边吃一边把食物往口袋里塞,还没吃完就开始搞打包了。
疯狂星期四没他们吃得疯狂,人均自助餐战神,把饿了三天的哈士奇扔进狗粮里都比他们矜持。
更有人吃饭的时候太激动直接把筷子都给咬断了,于是就干脆把那半截筷子都嚼烂了和食物往下一起吞。
县衙的官吏们随后赶到了现场,来面见这些“邯郸的使者”,看到的却是满屋狼藉。
“不对啊,天子的使者吃相这么狼狈?这成何体统啊?”一名官员挠头小声说道。
领头的官员怀疑刘秀他们可能是什么流窜的土匪,开始耍起心机,他偷偷吩咐下人拿几面鼓在门外使劲捶打,假装是有大部队进城的样子。
“使者大人,邯郸的将军提前到了!”官吏大声喊道。
刘秀心下一惊,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们甩了王朗的部队一段距离,对方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并且王朗兵马众多,要是进城绝对不只有鼓声,还会有嘈杂的马蹄声。
刘秀立马明白了,这个逼在钓我!
于是他还是保持着不慌不忙的样子,“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还有一段路程吗?”
“那既然到了,就让将军也一起进来吃饭饮酒吧!最近旅途劳累,大家都很饿了。”
官员见他这么冷静,加上刘秀的外貌也是一表人才,气质完全不是一般的土匪能比的,因此他也感觉这不是装的。只好连声道歉说将军其实还没到。
刘秀见自己还有几个手下没吃饱,有的人也还没打包够食物,于是便继续和对方周旋。
“依照邯郸天子口谕,说一下你们的工作情况吧。这里人口几何?粮食收成怎么样?”
县衙的大小官吏只好毕恭毕敬地向刘秀汇报,刘秀一边吃,一边听,偶尔还点点头,拽得像个大领导一样。
聊到最近王朗在悬赏追杀刘秀的时候,刘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好好干,抓到了刘秀,那十万户就是你们的。”
刘秀也回馈了他们情绪价值,肯定和夸奖了他们的工作成果,官吏们都是红光满面,连声感谢,听说他们打算出城,还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城门口。
刘秀看着远处旌旗飘舞,人马攒动,知道追兵已经靠上来了,得赶紧离开了。
领头的官员好奇地问道:“我看使者大人器宇不凡,举手投足皆是大将风范,不知能否告诉卑职尊姓大名。”
刘秀回头笑了笑:“我就是刘秀。”
“啊?”官员愣在原地,大脑宕机了几秒。
随后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已经带着手下冲了出去,策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