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之看着小玄庭形单影只的小小背影,不觉微微愣了愣神。这深宫恍若巨兽一般,将小小的玄庭就这般吞没掉了。
没来由的,她骤然想起初遇时,玄庭一个人被困在陷阱里头,瘦弱的他遍体鳞伤,整个人蜷缩在一处,通身紧绷的抱着膝头,昏睡不醒的模样。
明明他是和平儿一般的年岁,却比平儿还要矮了不少,任谁瞧了都觉得他和七岁的小二差不多似的。
脑海中,初次带着他上山,他小心翼翼的采摘果子的模样,畅快在山间奔跑的模样,都还在眼前。
可这才过去多久,小小的他似乎就一夜间长大了似的。
天家皇子,有时候却觉得还不及乡野田间的孩子活的畅快些。
姜暖之正愣神间,恍惚间,手腕被人一双冷凝的手握住。
不由得抬头,看了黎戎一眼。
黎戎的雨伞整个倾斜在自己头顶,以至于他头发上,肩膀上头都挂了雪花。
记忆中,黎戎的手又大又暖.冬日里头,被他的手握住,恍若暖炉似的。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手没有丝毫热量。凉意透过手腕肌肤传过来,姜暖之不由得浑身一颤。
可面前的黎戎却似乎并未察觉,只是低头对着姜暖之浅笑,好一会儿,方才声音轻缓的道:“阿暖,对不起。”
姜暖之敏锐的感知到愣了他此时此刻的愧意,不觉失笑:“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和孩子说那般话?或是问我,皇上的病症的到底如何。我到底我治不治得...”
黎戎好看的眉眼处似带了几分疼惜:“阿暖心疼玄庭,我自知晓的...”
姜暖之抿了抿唇,踮脚抖落黎戎肩头的雪,牵着他的手往出走:“我其实也不知和他说这般多对是不对,若他不是皇子...或许我...唉...”
说到后头,姜暖之长长的叹了口气。
若他不是皇子,便不用过早的面对这些事儿,也就不必用这般拔苗助长的方式,试图让他快些,再快些成熟起来...
面前的黎戎显然听出了阿暖的意思,他垂着眸子好一会儿,才道:“阿暖之所以那般说,是皇上的时日真的不多了,对吗?”
北风刮的碎雪钻进脖颈里头,凉意袭了来,姜暖之缩了缩脖子,往黎戎这边靠近了几分,“刚说了,不知道。”
黎戎讶然地低头看她,兀自用大氅直接将人半裹在怀里。
姜暖之在他怀中露出半个脑袋:“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今,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他的各种器官都在衰竭,随时可能面临死亡。旁的我不敢保证,但是我大概能护他,不会因为伤口溃烂,吃不进饭食物而亡。不过,要多多费些功夫。”
想了想,又道:“老爷子还不知怎么说,他若真能撑过来了,也不一定。这个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黎戎瞧着自己怀中毛茸茸的脑袋,不觉将人更裹紧了几分。
薄唇轻抿,好一会儿,才道:“阿暖,对不起。”
姜暖之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正对上黎戎那一张苍白的脸。
恍惚间挑眉:“你说了好几次了,莫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怎么,碰到什么红颜知己了啊?”
黎戎面色陡然一僵,骤然被她这般荒谬的言语打的措手不及。
“阿暖!”
“我从不曾有什么红颜知己,黎戎一生,亲近的女子只你一人罢,你要信我,万万不可听信旁人言。”
姜暖之看着他骤然收紧的手腕,兀自挑眉:“旁人言?都言语你什么?莫不是你还有什么津津乐道的感情过往?”
黎戎一噎,瞪着眼珠子好一会儿才道:“阿暖。”
这一声里头,就带了几分恼意。
“都是些闲言碎语,你万不要听。黎戎可对天启誓,绝对和旁的女子不曾有瓜葛。”
姜暖之眨巴了两下眼睛,他这信誓旦旦的...
那孩子打哪儿来的?
咱们就是说,三个娃,该不会一个都不是他亲生的吧?
黎戎被姜暖之这般打量,骤然不自在起来:“阿暖在瞧什么?今日同你说对不住,是我之过,将阿暖卷入这般腌臜的争斗中来,与阿暖本不公平...
阿暖,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只是,且信我一回,用不得多久,我会给你安稳富足的日子,再不会让你吃苦...”
黎戎说着,恍惚悲从心来。
“怎么,你也要和玄庭一般哭鼻子吗?只,我的糖都用来哄玄庭了,却再没有给你的了。”
黎戎一愣,捏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语气里头带了几分嗔意:“你呀...”
“不过,我有更甜的。”
就在黎戎愣神的功夫,姜暖之踮起脚尖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黎戎整个人僵在原地,恍惚间伸手触了下自己的唇:“阿...阿暖...”
姜暖之扯起嘴角来:“这周围可没人,你叫嚷出了来也没人救你,再说,夫妻本是一体,我便是今日剥了你的衣裳丢在床上,也没人能寻出错来。”
黎戎恍惚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困惑的看着面前得意的姜暖之...
她在说什么?
姜暖之却已经直接扯着出了宫来,嘴里还道:“我知道你几次三番都想要将我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推出去,可是有些事你越是害怕它就越会发生。
倒是不如我刚刚劝玄庭的那一句,反正都会发生,倒不如直接迎上去,你说呢?”
黎戎盯着阿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失笑:“阿暖如此坦荡,倒是为夫不够畅意了?”
盯着她的唇看了好半响,黎戎眸色深深:“是不是这世间大多的事儿,都不足以让阿暖烦心?”
姜暖之看了他一眼:“谁说的?烦心的事儿可多了,比如说钱不够用。”
说起这个来,姜暖之一肚子的话:“你不知道?刚刚我进京的时候听到那小贩在叫卖,一根冰糖葫芦竟然要一百文,你可知道?在我们大荒那冰糖葫芦不过卖两三文一串。
还有大馒头,这里要十文钱一个。大荒的馒头是一文钱一个的呀。虽说不是精米白面的,但是这差的也太多了。
啊对,还有包子,二三十文的竟都是便宜的。我手上这点银子,路上花了些许。还没细算剩下多少呢,也不知能够撑多久?”
说起这个,姜暖之兀自皱眉看黎戎:“朝廷的俸禄是怎么发的?我刚上任能去领吗?阿戎同我说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