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姐妹相见
又有人问道：“那这女子该如何处置？”
众人的视线一齐转向昏着的八号。
怀霜沉吟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是。”粗眉男子点点头。“这少女自称‘阿梦’，来金陵前与大齐皇子同行过。那大齐皇子编了个‘伍浩’的假名，与其显得十分亲密……”
怀霜再次捏了捏额角：“……无名与梅将离，也是和此人一道的？”
“……至少今日是。”有人小声说。“那两人……梅将离受伤被六扇门带走了，六扇门还没有什么动作。那个无名虽似是心急，但终究不是什么人物……”
怀霜叹息道：“他与‘阿梦’熟识、‘阿梦’与裴长卿亲密，那为何无名和裴长卿不能有联系呢？”
众人沉默不语。
“大齐的皇长子，怎会为了一个普通女人……”说这话的人自己底气也不足。
就算忽视掉八号明显不是普通人这个要素，也还有个问题要他们忧心：裴长卿是个疯子，疯子的想法常人难以揣测，疯子的执行力更是往往高的离谱。
怀霜不光头疼，连胃也开始阵阵抽痛了。
其实在手下汇报之前，怀霜对鬼谷门还是很怀疑的，觉得有至少五成可能，八号是在虚张声势。
然而在知道八号和裴长卿的关系后……这个五成可能，瞬间就减少了大半。
八号的价值与危险性也随之水涨船高。
倘若这鬼谷门真神通广大到整个北夏都闻所未闻的地步，那么八号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危险性则是……
手下在秦淮河上不管不顾地与六扇门总捕大打出手已经很惹眼了，虽然金陵六扇门是废物，可如今在金陵城无所事事、等着侠英会开始的武林人不一定是废物。
裴长卿身边的人更不可能与废物两个字沾边。
杀了肯定不行。放走……
怀霜咬紧了牙。
“后日便是侠英会了？”她问。
“……”沉默片刻后，粗眉男子答道：“如今过了子时，应当是明日了。”
时间紧急，容不得怀霜多犹豫了。
“把她叫醒。”她下令，“不，先换个房间，好好招待，既然她自称‘鬼谷门’，想必是个聪明人，我来与她谈。”
众人应声，将八号带到另一处包厢，动作堪称小心翼翼。
可是八号不知为何，怎么也弄不醒。点穴道也没用。
怀霜瞥向方才把八号打晕的粗眉男子。
他大汗淋漓：“属下……属下好像是下手太重了……要不然喂点‘药’……”
“喂药？喂什么药？不伤性命、无痛无患就让人醒过来的药？咱们身边哪有这种温良的东西？”怀霜更觉心累了。“你们谁懂医术，来想想办法把人弄醒。”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动作一致地摇了摇头。
怀霜捂住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在欢喜教摸爬滚打，能舞刀弄枪也能处理政事，于权力斗争中看不见的交锋也颇为顺手，再学个药理实在是为难她了。
其他人也是一样。要说把人弄死、切开、打晕，熟悉得很。一群莽撞的武夫罢了。
堂堂欢喜教护法与教徒，就这样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手足无措。
就在此时，怀霜突然神色一凛。
深夜的秦淮河也不平静，充斥着乐舞声，但方才，其中多了隐隐的风声。
有武功高强的高手正在秦淮河上动武，散发着杀气。
不止怀霜，其余人也感受到了。这杀气十分猛烈，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们附近的一片画舫而来。
众人都望向怀霜，等待定夺。
怀霜眸色沉沉，道：“我一个人出去，你们留在此地，看好这人，切不可妄动。”
她实在担心，再次重复了一遍：“绝不可贸然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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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浑身带着杀气，降落在一艘画舫顶部。
怀霜在浓雾之中，只发现他一人，不由得皱眉。
方才的杀气十分浓烈，可不像是区区无名能散发出来的。
她却不知，小九在发现八号不见的第一时刻就把消息发送论坛，好在八号给大佬报了消息，表示自己还没转生。即便如此，小九也十分自责，在秦淮河上四处翻寻。
焦急到极点，也顾不得什么，实力毫无保留，先前用过数个身份的影响便展现出来了。
如今的小九在怀霜眼里，俨然是个不可小看的强敌。
她皱着眉，一边思考对策，一边隐匿气息悄悄靠近。
然而，她只是稍一动弹，就见到原本背对她的小九，猛然地转过了头，精准锁定了在浓雾之中的怀霜。
只见少年清俊的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杀意。怀霜当机立断，朗声道：“且慢，你要找的人还——”
“活着”两个字没有出口，长剑出鞘，凌厉的剑气四面八方，如网般交织袭来。
怀霜急急退去，惊叫声响起，她方才所立足处的栏杆已化作碎片。背后画舫上，歌女客人拼命奔逃。
她心中震撼。才用一波暗器逼退小九不久，再见面，对方实力猛然暴涨几倍不止。
这怎么可能？之前他半点隐藏实力的征兆都没有！
寒芒再至，怀霜袖子一甩，又是接连数道暗器。这才两招，便有三艘画舫受损，在波涛中摇摆不定；若再接着动手，动静可不是前半夜那场打斗能比拟的。
怀霜瞧见小九眸中翻涌的愤怒，道：“‘阿梦’没死！我们不会伤她，你且冷静下来如何？！”
惊叫声中，小九哪里能听清她的话。
他全身心都集中在手中的剑上。
无名的身体纵然强健，可是也负担不起宗师高手级别的招式。这样实力暴涨，只是逼迫自己罢了。
手臂之上青筋暴起，骨骼都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必须在自己坚持不住前把眼前这人制服。当作人质，然后才有了交涉的机会。
否则只是把自己和八号的性命拱手相送。
怀霜没放弃说服他，句句诚恳真切，小九不管不顾，咽下喉头的血腥气，穷追不舍。
剑气划过身前，怀霜眼见不止这几艘船受到波及，不得不使出全力。
先将无名制服再好生交涉，应当能相信她的确毫无恶意了吧！
下定决心，剑气再起时，怀霜不再一味防守。长靴踏在河灯之上，她跃向河流中央的水面，小九紧随其后。这处的立足点比方才少许多，远看上去，像是在水面上行走对决般。
怀霜算准时机，恰到好处地卖了个破绽。小九知其中有诈，但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周身气势暴涨，向前冲去。在这漆黑的浓雾之中，两人第一次凑近到能看清彼此脸庞细节的地步。小九剑气直扑怀霜面门，却在险些触及的时候生生停下。
他双眼圆睁，满脸迷茫之色，骤然失去力气。怀霜不明其意，但又怎会放过这绝佳良机，袖中暗器发出，将小九包围其中，不会伤他性命，不过是皮外伤——
劈头一道剑气劈下！
怀霜倒吸一口气，踏着水面后跃数步，只见秦淮河上仿佛都突然泛起冷光，一前一后，剑光与刀光向她扑来。
怀霜险险避开，只见两道身影分别落在秦淮河中央的河灯之上，一名黑发白衣的女侠扶住了小九。
另一人手持长刀，叫道：“楚怀寒！别在这里动手，施展不开！”
又是嗖嗖几声，奔出数个身影落在怀霜身后，本该留在画舫内的手下一涌而出，围在怀霜身边，神色警惕。
怀霜如今却也无暇斥责他们抗命了。
江秋池没等到楚怀寒回应，别过头，被她脸上的表情一震：“楚怀寒……你那是什么眼神？”
细细观察对面的女子，又是一惊，茫然不语。欢喜教教徒也长了眼睛，从原本的杀气腾腾变得迟疑。河面上骤然安静下来。
怀霜怔怔地望着楚怀寒，楚怀寒也回望着她。
在这画舫之上，烟花之地，秦淮河畔。
姐妹相隔数年，终于再度相见。
血亲重逢，无论是谁想必都有千万句话要说。当年漫漫逃荒路上相依为命，漫天雪地之中分别，如今再见，已是势不两立，刀剑相向，往事不可追。
这阵仗，已然不是能轻易掩盖得了，教主的任务，几乎可以说是失败了一半。然而怀霜将这些俗事通通抛之脑后，只是想：
原来她与楚怀寒长大后，面容竟然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