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欢喜教（二）
没了外人，怀霜终于能直接开口说话。
当时便是十分愤怒的一句话：
“什么叫远超预料？你们在秦淮河上当场和六扇门总捕头打起来，没想过可能产生的后果？！”
粗眉男子：“……他们偷偷潜入了包厢，还是死了人的那一间，我们以为——”
“你们直接出了手。”怀霜大怒，方才在八号醒来前她已经发过怒，如今怒气不减反增，“佯装无事，指责他们擅闯，先把人打发走再说呢？”
“那可是总捕头，不会被轻易骗——”
“哪怕你们伪装成许先生、画舫杂役，我都算你们努力过了！”怀霜抬起脚，用力踹了地上的“尸体”——那“尸体”猛然发出一声哀鸣。
八号不懂武功，只见满地躺着百姓装扮的人，血流了许多，以为他们死了。
然而若小九和梅将离在就会发现，他们只是被狠狠教训一通，呼吸微弱。并且这群人，就是和他们在秦淮河上动手的魔教教徒。
怀霜道：“还记得陛下的命令是什么吗？”
“……”粗眉男子垂着头，艰难回答，“是……是要在侠英会上献礼物，表达善意……”
“除此之外，不是有最重要的一条吗？”怀霜轻轻地说。
“不可生事。”
粗眉男子猛地跪了下来，额头磕在血浸透的地板。
“违抗陛下的命令，你们本该被处以极刑。”怀霜说，长剑横在男子脖颈。对待他，她可没有对待八号那样的温和。
剑身直接在男子脖子上留下一道长长伤口。
“你该庆幸，陛下远比……之前那些人要仁慈。”怀霜抽离了长剑，“何况在如今的金陵，一下子处理那么多尸体也是很困难的。”
粗眉男子低声道：“右护法恕罪。”
“呵。”怀霜只是漠然地笑。她抬手，几道内力打出，地上的人纷纷痛吟着醒来。他们翻身而起，第一件事就是和粗眉男子一样跪地磕头。
怀霜长长地叹了口气。
“陛下有言，我大夏不可再与南齐起战事。”
“结果势必会是两败俱伤。大夏就此亡国，而大齐——这茫茫中原，不知还要再死多少人。只怕再过个十年，也无法恢复元气。”
怀霜宛如师长在对不懂事的顽童谆谆教导：“但我们终究是代价更大的那方。大齐的皇帝不会不知道这一点……若他真下了北伐的决心，大夏危矣。”
对于北夏来说，最好与大齐保持友好、和平的关系。
实在不行，两不相犯也好。就像万文镜上任前，欢喜教还没变成“魔教”时的北夏与大齐一样。
为此，如今的北夏皇帝、欢喜教教主，直接将朝中势力清洗一番，斩落人头不可计数。
如此雷霆手段，也可展示当今教主与万文镜割席的决心。
然而这谈何容易。
魔教狠毒形象深入人心，早些年做过的孽也是真实存在。
事到如今，绝不是轻易一句“割席”就能轻易略过的。
如今的教主上位后大开杀戒，将数百名护法几乎杀得一干二净，其中难免逃走几个，流窜到大齐。
北夏没法在大齐境内大肆追捕，他们便利用了这一点，把大齐当做藏身地，甚至在大齐想方设法搅弄风云。
比如苏青霜、方海道。比如在崆峒意图扰乱中原武林的残党。
为了那事，怀霜才崆峒走了一遭，可惜没能彻底阻止他们以欢喜教的名义行事。
对于北夏来说，他们是前朝余孽；对于大齐来说，一视同仁，都是魔教恶徒罢了。
……唉。
怀霜伸出左手，轻轻揉了揉额头。
教主将怀霜派出时的吩咐是，不可生事，倘若发现什么阴谋动乱，尽力协助中原武林（欢喜教协助中原武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尽力示好。
哪怕他们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得反抗。
如此诚心诚意地表达善意，至少能稍微减少一点恶感。
……不管怎么说，这听起来还是太过天方夜谭了。简直宛如话本故事似的。
怀霜打从心底不信那位教主想法会如此简单。
想方设法巩固自己权力时，那家伙可不是这么良善的形象……
但她自己身在局中，如今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唯有听命行事。
就算是这样简单的命令，执行起来也有很多麻烦。
欢喜教被万文镜掌控许久，几乎完全听命于他。新教主再怎么快刀斩乱麻，也不能把前朝臣子全杀完。
如今北夏中还有微弱的声音，要求南下与大齐发动战争，以完成先帝遗愿。更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大齐人十分憎恨、蔑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就像眼前这群人，即便尊敬着教主的命令，心底还是有着对大齐的厌恶与憎恨。
……麻烦透了。
怀霜翻转剑柄，甩干净上面的鲜血，声音冷冷：
“这些道理，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了。你们实在太过莽撞。这次若不是我及时赶来、若不是他们武功并非你等能轻易拿下，如今我面对的恐怕就是几具尸体了？魔教在秦淮河上作乱杀人，好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
众人屏息不语，拜倒在地。
他们低着头，目光却并不顺从。怀霜年纪轻轻，又是中原人，若非在如今教主尚未登基之时就坚定选好边，也得不到今日的位子。
怀霜并不需要他们的尊敬，只需要他们听令办事。
她冷声道：“无论如何，接下来的日子切不可再生事端。”
“可是。”粗眉男子低声说，“死掉的那个歌女——那个死法——犯案者如今仍未现身，这是——”
死在秦淮河的歌女不是他们动的手。而是不知名的某些人。
故意模仿臭名昭着的魔教护法的行为。
在如今欢喜教尽力想要扭转形象的时刻，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同时也是栽赃。
怀霜再度用左手揉了揉太阳穴，喃喃低语：“真是……中原就有那么多想让欢喜教和大齐开战的疯子吗……”
她道：
“若他们还想作案，尽力阻止。……接下来的日子，我不许秦淮河上再死一个中原人。直到侠英会开始。”
众人显得十分不满，怀霜自知这命令也足够为难人，但她也没有办法。
……必须在侠英会举办当日出现，献礼、表示欢喜教与中原武林想要摒弃前嫌的好意。这也是教主的命令。
在此之前，切不可露出半点风声。
为什么偏偏是侠英会？为什么要先和中原武林交涉？
两国之事，理应派出使臣，与朝廷交涉……可是在北夏，没有人能违抗教主。
怀霜也不例外。
她再次打从心底怀疑，自己这次会不会丧命在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