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燕无邪（二）
“咳！”
燕无邪踉跄着跌进巷子，脊背重重撞上墙面。
远处追兵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摸索着按住腰间伤口，感受着温热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深深吸了口气。
金陵城三个月的谋划终究落了空。
不仅永安珏在逃亡时被迫丢弃，连最关键的情报都未能到手。师父到底留下了什么，又招惹过什么人？
她仍是什么都不知晓。
除了知晓他们竟敢谋害皇子这种秘辛。
燕无邪挪动手臂，为自己进行了简单的止血。
“裴长卿”活不过今晚？以燕无邪的经验来看，裴长卿身边的那个禁卫武功足够高强，面对刺客不会输，就算打不过，也能带着裴长卿跑。除非拿出十几二十个顶流高手，不然是拿不下裴长卿的命的。
……除非。
那群家伙就是这么神通广大，连……禁军都能买通。
此事不是没有征兆。燕无邪每次与那群人见面都在想方设法套情报。这两天她得知，裴长卿的一举一动，那群人仍是十分清楚。先前安插的探子似乎被发现了，但不知用什么办法，他们有了新的消息来源。
燕无邪对朝政大事并不太懂，她识字，却也没怎么读过史书，即便如此，她也明白，这是一件会带来巨大变乱的事。
而发生了变乱，无论朝廷怎样、皇帝怎样，受苦的一定是百姓。
就像当年，自己因战争家破人亡，被师父捡去，可又因为某些大人物，彻底失去一切。
燕无邪不是什么大侠，但……
巷外忽有脚步声，不紧不慢，有些刻意。燕无邪闭上眼，右手悄悄摸向怀中的暗器。
她身上的暗器迷药大多已经耗尽，腿脚又受了伤。若来人大喊出声，燕无邪就会被捉住。
能让人闭嘴的最稳妥的办法便是杀人。燕无邪袖中闪着寒光，一枚不过手指粗的小刀被握在她手中。上面淬了毒，见血封喉。
脚步声近了。燕无邪有把握在来人露面的第一时间拿下他的性命，她的手很稳，从不会出错……哪怕这是第一次出手杀人。
“……把你的暗器收起来。我不是武林人。”那人说。
燕无邪一怔，手指松了松，转头望去，只见顾舒崖脸色惨白，望着比上次见面更加虚弱。然而他仍是挺直着背，双眸冷漠而坚定。
燕无邪道：“落在官府手里，和落在武林人手里，反正都是一个下场。”
因为她是“贼”。
僵持了片刻，顾舒崖竟迈开步子，转身要走。燕无邪皱眉道：“官府不打算捉拿我？”
从背后看去，顾舒崖有些像是叹了口气。但他的声音还是如常冷硬：“沿着这条巷子往东北方向走，会有一条密道入口。从地下出城，不会有人追上你。”
燕无邪一动不动：“你为什么帮我？”
顾舒崖道：“我还有更重要的案子去查。”
燕无邪眨了眨眼，顷刻之间，她脱口而出：“裴长卿会被杀。他身边的禁卫也被收买——”
话一出口，她便暗暗懊悔，只见顾舒崖脚步一顿，猛地转过头：“什么？！”
燕无邪见这向来无血无泪的家伙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震惊，皱皱眉，道：“爱信不信。”
她又不是捕快，比起动脑子更擅长动手。话虽如此，眼见顾舒崖脸上的神情，他似乎对这件事，也是有些预料啊？
皇长子孤身在外，唯一一个禁卫对他的性命虎视眈眈。怎么救他，是顾舒崖该考虑的事。燕无邪趁着顾舒崖震惊的机会，一跃而起，钻入了黑暗之中。
密道……她怕是坚持不到那里，而且里面未必不会有“那群人”的探子。
对燕无邪来说，此刻能容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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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倾辞望着破窗而入的不速之客，手中茶盏"；当啷"；坠地。烛火摇曳中，她看见对方广袖下寒光若隐若现。
她表情诧异地道：“无邪？”
燕无邪浑身湿透，血水滴滴答答流淌一地。与衣着整洁的唐倾辞相比，堪称两个极端。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门外两道敲门声。
“师妹。”唐林晚的声音隔着门有些模糊不清，“方才什么声音？你房中进人了？”
唐倾辞欲言又止，神色晦暗不明，燕无邪侧着身，右手微微移动了一下，摸向腰侧藏着的暗器。
她可以让唐倾辞说不出话来，但那得在唐倾辞反击之前极快地利用她的信任出手，割破她的喉咙。燕无邪并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
“师妹？”唐林晚声音急促了些许。
面对唐倾辞犹豫了片刻，这片刻漫长得仿佛数年，她道：“师兄，你听错了。就算有人进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快去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呢。”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许读话本了。”
“呃！”
唐林晚彻底打消了怀疑，同时也被戳中痛处。“好好好，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他心虚又迅速地离开了唐倾辞门前。
燕无邪慢慢松了口气。
唐倾辞转身要为她处理伤口，燕无邪只是道：“我自己来。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走，不会打扰了唐家小姐的清净。”
“等……等等。无邪，我有话要与你说。”唐倾辞连忙叫道。
燕无邪皱皱眉：“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我今夜必须出城。”
“不行。我怕若此时不说，后来便没机会了。”唐倾辞双手紧握于胸前，显得惶惶不安。看她紧张的神色，燕无邪眼神闪了闪，道：
“我当初费尽心思，拼命制造机会想要接近‘唐家小姐’，却不知真正的唐门传人就在身边。我的丑态，你应当已经看够了。”
“倘若你还有脑子，那就别离我太近。”燕无邪轻飘飘地道。
“我……我欠你很多呀，无邪。”唐倾辞脸色苍白，低低地说。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亏欠的？你是唐门传人，我是被唐门上下仇视的摘星弟子。当年我与师父在唐门，受尽冷眼与羞辱，我与唐门之间这恩恩怨怨一笔账，不需要你再多添乱子。”
唐倾辞仍是坚持道：“你听我讲。有件事你应当知道，我并非……并非掌门与夫人所出，是他们丧女后实在悲痛，捡来的孤儿。”
燕无邪道：“你的身世，我不感兴趣。”
她本想说得更干脆些，一刀两断，可唐倾辞一双眸子悲哀地望着她，其中泛着光，她话语堵在喉头，意识到什么不对。
唐倾辞心绪难安，双手交缠：“可是后来才发现……原来当初他们二人亲生的女儿，并没有死，而是流落在外，被——”
燕无邪脸色突然变了。她严厉道：“你别随意猜测！那种话本里的故事怎么可能发生！”
“是真的！无邪！爹——不对，掌门他给我送信，要我带你回唐门，认祖归——”
燕无邪胸中情感翻涌，右手一点，真气打在唐倾辞穴位上。她毫无防备，闷哼一声，身体向后倒去。
燕无邪下意识想去搀扶，可是没能伸得了手。眼见唐倾辞软软躺在地上，她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处置。
烛光摇动。燕无邪眼神闪烁，最终咬咬嘴唇，翻窗而出，奔向茫茫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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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卿望着远处的金陵城，皱眉道：“好像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啊。”
八号身体酸痛得厉害，又饿又渴，虚弱不已，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
沈凡安道：“待回城之后，可要属下去打探一番？”
“算啦，这两天发生了挺多事的。”裴长卿道，“先让阿梦好好休——嗯？”
沈凡安眼神闪了闪，最后还是一言不发。裴长卿清清嗓子，叫道：“捕快——顾捕头？”
“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大晚上不好好休息，出来乱逛？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的意思其实是：有事为什么不在论坛上说，一定要现实见面？
顾舒崖不发一语，胸口仍在起伏，显然是拼尽全力赶来。
他盯着沈凡安，慢慢握紧了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