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莲走后,陈亦珊怕打扰马满想太长时间,就和她随意聊了几分钟后便离开了。
走出马满想的办公室,陈亦珊心里盘算着订二层的事情,林丽莲已经答应她把二层布给她定。接下来,她打算让蔡国华去找他大嫂谈谈,然后自己找时间去拜访一下雅丽厂的朱经理和依诺厂的马厂长。
离开佳馨厂,陈亦珊回到爱情公寓,看到收银台里的方芳正坐着看书。只见她身着白色连衣裙,外面搭配一件蓝色牛仔衫,看起来很安静,落落大方。
见到陈亦珊进来,方芳马上合上书,站起身打招呼说道:“亦珊姐,你回来啦。”
陈亦珊一向喜欢这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女孩,突然心血来潮,想过去和她好好聊聊、谈谈心。
“今天生意怎么样?”陈亦珊走进柜台,在方芳身旁坐下,随口问道。
方芳把玩着手上的圆珠笔,有条不紊地回应道:“这两天还不错,很多从老家来找工作的人没地方住,都会来这儿开房住。今天到目前为止生意一般般,因为住宿的人晚上才多些。”
陈亦珊向方芳询问起住客满意度的问题:“这段时间,有没有住客反馈或者投诉什么问题呢?”
方芳摇摇头:“这个没有。吴妈妈倒是反映了好几次,有些住客退客时把房间弄得满地狼藉。”
陈亦珊笑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些人就是素质不好,不注意卫生。”
聊完工作问题,陈亦珊开始和方芳聊她生活上的事,便问道:“方芳,你来我这儿都一两年了,平时没见你家里人来找过你,他们都没在这边工作吗?”
方芳侧头看了陈亦珊一眼,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两个哥哥在深圳打工,我还有一个妹妹,现在读初中。”
陈亦珊看着她微笑道:“我看你的性格挺好的,不争不抢,会做人。你家里人应该都对你很好吧?”
方芳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圆珠笔,眼睛注视着前方,嘴上回应道:“怎么说呢,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并不快乐。”
在陈亦珊看来,方芳是个如此温婉娴静的女孩,应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不快乐”这样的字眼,于是惊讶地问:“不应该啊,是家里穷吗?”
说起自己的家庭,方芳面露苦涩,流露出和以往不同的神情。以前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现在脸上的表情却很复杂:“我出生在一个潮汕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自从我懂事起,在我父母,尤其是我父亲眼里,我就是一个赔钱货。小时候,我爸从来没抱过我,也没给过我一个笑脸。”
陈亦珊不解地问:“你上面不是有两个哥哥吗?怎么还重男轻女呢?难道女儿就不是他亲生的?”
方芳接着说:“亦珊姐,你不知道我父母有多偏心。我们家穷,我从小就是吃稀饭、番薯或者番薯块绿豆汤长大的。在我十三岁之前,我几乎没吃过白米饭,很多时候连稀饭和番薯块绿豆汤都只能吃剩下的。然而我的两个哥哥餐餐都有白米饭,吃的菜也比我们好。”
陈亦珊插话说:“难道你妈另外煮白米饭给你两个哥哥吃?”
方芳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听我讲。是这样的,我们几乎每天都要煮番薯,不是给人吃,就是喂猪。我妈会在煮番薯的时候,把米放在铝合金小盆里,有时候还会往小盆里放一把圆黄豆或者放一两块五花肉,这样煮出来的干饭吃起来才不那么干,还有点油腻的口感。然后把两个小盆放在番薯上一起煮。所以,我们吃番薯或者番薯块绿豆汤的时候,两个哥哥在吃香喷喷的白米饭,我妈还专门给他们每人煎一个金灿灿的鸡蛋饼,我和幼小的妹妹只能干咽口水,因为我们就着咸菜萝卜干吃。”
陈亦珊有些不理解地说:“都是一样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你妈为什么要这样区别对待呢?”
方芳继续说道:“如果仅仅是吃的方面也就罢了,可更过分的是他们的偏心。我从小就得学会各种家务,打扫、洗衣、做饭、喂猪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有好多次,我和年幼的妹妹去河里洗衣服,等我们回去,全家人都吃饱了,连番薯块绿豆汤都只剩汤了。而且,我家以前是烧柴火的,只要我一有空,我妈就会让我去后山耙草捡柴。”
很难想象,方芳这样安静、懂事的女孩,竟然在这样的家庭长大。陈亦珊安慰她道:“好在你长大了,能自己赚钱了,以后你要对自己好点。”
方芳想到妹妹,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我现在没想自己,只想努力赚钱,把钱拿回家,这样我妹妹就有书读,也能少挨父亲的打。”
“你爸还打你们?”陈亦珊无语了,听方芳所说,她和妹妹都是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干活的好女孩,真舍不得打她们。
“我以前遭我爸毒打是家常便饭。我两个哥哥每天吃好穿暖,还伸手要零花钱,要不到就哭闹,有时还偷父母的钱,但是我爸妈舍不得打骂他们一下。然而我和妹妹从来没主动要过一分零花钱,因为我们知道要了他们也不会给。即使这样,只要我爸心情不好或者当天喝了酒,他就会拿我们姐妹出气。我比妹妹大几岁,所以挨我爸皮带抽的次数更多。”说着说着,方芳哽咽起来,想到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眼角早已湿润。
陈亦珊坐近方芳,把她搂在怀里,动情地说:“看不出来,原来你从小吃了这么多苦。好了,不哭,不哭。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迎接你的将会是阳光。”
许久,方芳心情才平复下来,离开陈亦珊的怀抱,坐直身子。陈亦珊递给她一张纸巾擦脸,方芳接过纸巾,眼中挂着泪花,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说:“亦珊姐,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