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河渡半座残峰巅,两位远古生灵矗立。
在无忧走后许久,也不曾离去。
一人喝着酒,巴掌大的酒壶,像是装了一条江河,怎么也喝不完。
一人抽着烟,满地的余烬随风四散,烟雾腾翻似起炊烟。
直到日暮,静观长河落日圆。
李太白起身,踱步至山畔,三分微醺在夕阳里渲染出十分迷离,他伸了个懒腰,望着天。
打破这方宁静道:“老头,你说咱们能赌赢吗?”
苏弑之似笑非笑道:“怎么讲?”
李太白沉沉道:“是杀一人,救苍生,还是为一人,负天下,你要是是许轻舟,你怎么选?”
苏轼之笑道:“为渡苍生而负无忧,为渡无忧而负苍生,这还真不好选。”
李太白说:“丫头问过许轻舟...”
“嗯?”
“她跟我说,她问许轻舟,若杀一人可救十人,百人,千人,万万人,许轻舟杀还是不杀。”
苏弑之不语,只是静静的听着。
李太白回望苏弑之,咧着嘴问道:“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苏弑之抽了一口烟。
李太白回望日落,自问自答道:“他说不会,因为她怕那个人会是仙。”
“呵呵!”
失声一笑,李太白玩味道:“你说,仙由且如此,她亲自养大的孩子,他舍得杀吗?”
是啊。
当初陌路相识的仙,无非一知己,许轻舟由且不愿,今日换成无忧,他会吗?
其实答案不管是李太白还是苏弑之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只不过。
不敢把话说满罢了。
毕竟。
昔日仙所问,只是一个问题而已,答与不答,答案又是何,都无伤大雅。
可今时今日,这是一个摆在面前的既定事实,选与不选,由不得许轻舟。
他没得选。
一念灾生,苍生寂灭。
一念灾陨,渡尽天下。
他能为浩然天下,不惜一切,孤身入局,与神而战,不死不休。
他亦能为一段尘缘,不顾一切,只身犯险,逆行罪州,不计后果。
他同样能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排忧消愁,不问前程,不问缘由。
这样的一个人,没人能看得透,更没人能猜得透。
选天下?
还是选亲人?
没人能成为许轻舟,自然也没有人能揣测到他会如何行事。
就好比现在,李太白和苏轼之猜来猜去,琢磨着许轻舟会选前者还是后者……
但是,许轻舟可能压根就不会选。
他的世界里。
从来就没有对与错,他一直都是走的一条和众生完全不一样的路,他可能真的有第三种选择。
意料之外的过程。
理想之中的结果。
这些都不好说。
苏弑之摇头笑笑,并未言语。
李太白眉头一皱,没好气道:“你老笑屁,问你话呢,是你让老子陪你赌的,怎么,真想把我往坑里带,学人族那套,专宰熟人是吧?”
苏弑之撇了撇嘴,嘀咕道:“他怎么选重要吗?”
“不然呢?”李太白白眼一翻。
苏弑之切了一声,神哉哉道:
“得了,你就别跟我装糊涂了,你我都很清楚,没人能杀死灾,许轻舟也不行。”
李太白垂下眉目,并未反驳。
苏弑之也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烟屑,慢悠悠的说道:“你没去过凡州,不知道一些事情,所以你不懂...”
微微一笑,唇角上倾,耐人寻味道:
“我是不知道许轻舟会怎么选,是选天下人,还是选一人,可我知道,许无忧一定会选许轻舟,这就够了。”
李太白挑了挑眉,将信将疑,“这么肯定?”
苏弑之眯着眼,“当然!”
李太白吐槽,“别忘了,她可是灾。”
苏弑之不以为然,淡淡道:“那是以前,遇到许轻舟后,她叫许无忧了。”
李太白怔了怔,终是悻悻作罢。
“也是,但愿吧。”
苏弑之也没再解释。
一个没打破砂锅问到底,一个也没有竹筒倒豆子说个通透。
总归。
两人那日不谋而合的主动入局,其实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了。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又基于何种布局和变数。
两人本就不是寻常生灵,自是不会头脑一热。
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打算,也曾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次。
这一次。
不管他们入不入局,干不干预,永恒都免不了一场大乱。
但是,不可否认,这场更古未有之乱局里,确实藏着一道能一劳永逸的契机。
反正已经很乱了,又何必在乎会不会更乱呢?
众生死来死去,终究不过是一个循环罢了,上苍的仙,永恒的神,还有浩然的凡人…
这些人死多少,他们都不会在意。
不是因为他们把众生视为蝼蚁,而是他们已经对此见惯不惊了。
特别是对于他俩来说,死本就是一种解脱。
不算坏事,所以自然无法去共情,苍生寂灭。
他们在人间待了极久,无尽纪元,岁月流年,他们更无法去共情所谓的苍生疾苦。
他们生在那个时代,还侥幸活了下来。
他们想,整个永恒,没有人能比他们更苦了吧。
其实两人都在赌。
不是赌许轻舟会不会为了苍生镇压灾,杀了许无忧。
若只是如此,何须那么费劲,他们也可以代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能杀不死。
他们是赌在许无忧,会不会愿意为了许轻舟而死。
千年之前。
他们窥见端倪,便就已在暗中布局,顺势推动。
不过。
在那之前,许轻舟也好,浩然仙境也罢,都要入了绝境才行,只有入了绝境,许无忧才会与灾借力,才会从许无忧变成灾。
灾及无忧,无忧及灾。
如此。
才有可能一劳永逸。
这也是为何二人要把那段密辛告诉许无忧的原因。
他们要让许无忧自己去选,同时也让她保持清醒。
李太白赌的就是许无忧的最后一丝人性。
苏弑之也一样。
只是不一样的是,四千年前的那场相遇后,他曾去了一趟凡州,寻觅着许轻舟和三个孩子曾经在人间留下的蛛丝马迹,重走了他们走过的路。
苏弑之记得很清楚。
他见到一座早已破败的小院,院中有一树,树上有字。
【仁,义,礼,智,信】
桑木刻字,灾生儒道。
这才是真正的变数,也是他心中自信所在。
苏弑之嫌弃的扔掉手中的烟,嘀咕一句,“跟那小家伙的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随后说道:“走吧,选也选了,赌也赌了,输赢等着就知道了。”
话音一顿,他指了指天,示意道:“反正,赌的又不止我俩,祂不也在赌吗?”
祂?
即天。
绝非众生和。
李太白耸了耸肩,“也对,祂肯定早就布局了,说不定,这一切,都是祂谋划的也不一定。”
“嗯,也不是没可能。”
两人絮絮叨叨间,离开了残峰,离开了灵河渡,回了浩然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