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内讧
香西元盛被反绑着推进议事厅时，看见宋素卿正在给高国展示南蛮人战船图。三艘福船模型在沙盘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船舷两侧的佛郎机炮闪着乌金光泽。
“阁下，逆贼带到了。”
武士拖拽铁链的声响撕破死寂，香西元盛右肩琵琶骨穿着幕府将军家的“二引两纹"；骨钉，每走一步都在金砖上留下血蚯蚓般的痕迹。高国突然想起元盛十六岁初阵时，正是用这把吉光刀为他在千军阵中劈开血路。
“为什么是骨钉？”高国摩挲着断刀缺口，声音像被雨水泡胀的腐木，“家规里对叛徒该用逆髑刑。”
细川尹贤捧来鎏金火盆，炭火里煨着三枚烙铁：“按《建武式目追加》，弑主者当受‘三业灼身’——先用琵琶钉锁住武士魂，再以商贾烙毁其名节，最后用明国的'；忠'；字印盖在心口。”他说着瞥向宋素卿，后者正在把玩从刺客身上搜出的永乐金锭。
元盛突然放声大笑，震得锁骨间的骨钉嗡嗡作响：“当年在船冈山之战，阁下被澄元追杀时，怎么不提《建武式目》？”他猛地扯动铁链，血珠溅上高国案头的《应仁记》，“那时您说的可是‘大义不拘小节’！”
高国抓起断刀劈向火盆，飞溅的炭火在元盛脸上烫出焦痕。铜盆坠地发出钟鸣般的巨响，藏在盆底的密函飘然而出——这是将军许诺元盛成为丹波守护的朱印状。
“原来你早就是将军的狗！”高国踩住朱印状，发现落款日期竟是他收元盛为养子的那日。宋素卿适时呈上染血的永乐诏书，诏书边缘的血渍恰好勾勒出朝鲜半岛的形状。
细川高国刀尖挑起染血文书“大永4年10月，我率领你与你次兄柳本贤治一同在和泉击破细川晴元的残党。那时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父的勇猛！”刀锋割破文书上的菊花水纹。“当年你为我挡下晴元的焙烙玉时，炸烂的右眼流出的也是这种黑血吧？”
香西元盛的锁骨间的骨钉剐蹭出火星道：“阁下可记得那枚焙烙玉的陶片？”说着咳出带硫磺味的血沫，“那上面可刻着‘细川氏的家纹’！您抱着我说‘此伤当为细川家荣耀’时，为何不说我是将军的狗？我是将军的狗，您还是将军家的管领，您是是什么？”
细川尹贤闻言踢翻的火盆照亮梁间密匣：“主公请看！元盛企图刺杀明国使团，挑起明国对我们的不满，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被大内氏收买了。”
香西元盛闻言突然狂笑，震得骨钉穿透皮肉：“阁下！您真以为明国人要的是大内义兴的脑袋？”
细川高国闻言暴起掐住元盛喉咙，眼神中却尽是不舍，但是仍用断刀抵住其心口：“闭嘴！你这吃里扒外的..”
宋素卿见此突然上前一步道：“主公，卑下建议先将此人关押起来。”
细川高国闻言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尹贤见此却道：“如此恐怕不能服众!”
香西元盛趁众人分神，用最后的力气嘶吼：“细川家...从来都只是将军府的看门犬！您和我...都是棋盘上的..."；
细川高国踉跄后退撞翻烛台，宋素卿和尹贤都赶紧上去搀扶住他。细川尹贤宽慰道：“主公喜怒。”
细川尹贤的独眼在烛火中忽明忽暗，他忽然抬脚碾碎飘落的密信残片：“主公难道忘了？当年船冈山硫磺弹袭击后，是元盛最先找到将军特使的尸首。”鎏金火盆被踢到香西元盛面前，炭灰里赫然显露出一枚刻着二引两纹的铜印。
香西元盛刚要开口，琵琶骨上的骨钉突然渗出黑血。细川高国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细川家处置叛徒专用的"；腐骨散"；症状。他想起昨夜佛堂供奉的清水突然变浑，当时跪在佛像前诵经的正是元盛。
“你连家纹清水都敢玷污？”高国的断刀抵住元盛咽喉，刀身映出对方锁骨间蠕动的黑线——那是骨钉浸泡过腐骨散的铁证。尹贤适时呈上青瓷药瓶，瓶底“丹波”朱印与元盛伤口的黑线如出一辙。
元盛咳着血沫大笑：“阁下！宋素卿被明国关进大牢，他是如何获得官身而被明国皇帝放出来的！您怎么能听他一面之词，不去详加审问？”
话音未落，宋素卿突呵斥道：“我好心替你求情，你竟然还污蔑我是明国细作！果然是忘恩负义之人。”
香西元盛正要挣扎，琵琶骨突然传出骨骼碎裂声。尹贤却从袖中抖出半枚带血玉珏——正是当年高国赐予元盛的虎纹佩！此刻玉珏裂纹间渗出的，竟是船冈山特有的赤硫磺粉末。
“难怪当年逆贼能精准伏击！”高国一脚踏碎玉珏，他暴怒挥刀劈向元盛，却见对方用牙咬住刀刃，浑浊的右眼里滚出带硫磺味的血泪：“主公，我一个莽夫，只知道冲锋陷阵，怎么想着背叛您。”
高国也是两行热泪流下，哭着道：“可是你为什么和私下和将军见面，而不向我报备？”
元盛道：“将军召见卑下，理当顺从。”
高国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元盛，心想你都这时候了，竟然还跟我扯什么君臣大义？盛怒之下一脚踢翻元盛，元盛昏死过去。
这时有人来报，稙通和柳本贤治求见。
尹贤瞥了眼高国，从怀中取出一文书，呈给了高国道：“这是此贼与细川晴元和三好元长约定内通的文书，是我从他卧室里翻出来的。”
高国闻言双瞳睁大，一把抢过，看着信中尽是谄媚和效忠细川晴元的话语，而且都是白话，可见的确出自元盛之手。
“不！”高国恶狠狠地挥下了刀，鲜血喷溅在沙盘上，竟将室内的榻榻米染成了朱红。
宋素卿看着尹贤，若有所思。
刀光闪过，元盛的头颅滚落在福船模型前。他最后的眼神凝固在沙盘上——三桅帆船阴影正好笼罩住细川家的丹波领地。尹贤踩住头颅冷笑：“不愧是主公，真有当年船冈山断后时的果决...”话音未落，突然盯着元盛脖颈处的刺青僵住——那分明是细川家死士特有的“替命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