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一月有余,皇帝似乎等不及工部重新核算仁寿宫工程,以奉母避暑为由,浩浩荡荡前往西苑,而留内阁、荣王在紫禁城。
皇帝似乎无不透露出,让荣王更多参与到朝政中来的打算。
但是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世界不会跟随着你的计划和心意运作。
朱厚照白天没事出去走走,下午批改奏本,临时有事才会传内阁前来西苑。为了保证公平,朱厚照允许内阁每日一人到西苑值班,以备咨询。
皇帝所住的太素殿大体上是按照垩饰茅覆的方式建造的。就是用白灰抹墙,不做装饰,屋顶则是用茅草覆盖。后来首辅李贤被传至这里,回家后写下:太素殿用草,曰太素。殿后草亭,画松、竹、梅于上,曰岁寒。门左有轩临水,曰远趣轩。前草亭曰会景。
恰好朱厚照召户部尚书梁材在太素殿议事时,陕西送来奏本,是谷大用说陕西供边粮草缺乏,是因为有司催征不时所致。乞明立条格,以示劝惩。
朱厚照看完后问道:“此事当真?”
梁材便道:“是这样。”
朱厚照又问道:“正好你这户部堂官在这里,朕也不让你们覆议了,你如何计较?”
梁材闻言便道:“臣乞州县掌管印信、管理粮饷的官员,以十分为标准,欠缴一分以上的停发俸禄,欠缴三分以上的送到京城降级使用。其各府管粮官,通计所属,拖欠赋税达到三分的,停发俸禄,拖欠赋税达到五分的,降职。各守巡官、该道官员,拖欠赋税多的,一体参治。”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表示认可,于是对着魏彬道:“记下来,交给内阁去办。”接着看向梁材道:“桂萼上疏所言,你见了吗?”
梁材道:“臣见了。”
朱厚照笑笑道:“你如何计较?”
梁材沉思片刻便道:“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臣乞先核定天下田亩。”
朱厚照点点头又问道:“事关国计民生,非清丈不可。只是该如何开始?”
梁材道:“行军打仗还要有一个坐营的主帅来,此事需要一能干之人来主责。”
朱厚照问道:“谁?”
梁材答道:“臣闻河南布政使司张璁任内清丈了所辖田亩,确有成效,陛下可召之询问。”
朱厚照闻言不语,片刻后方道:“他如果来到了京师,河南怎么办?”
梁材道:“陛下可令其举荐之,朝廷任命即可。”
朱厚照又问道:“现在实行时机合适吗?”
梁材于是躬身道:“启奏陛下,臣闻有土方有财,赋自田出,有田即有役,皇亲、勋臣、贵戚恃宠挟恩,奏求田地,乡绅效仿追求,致使土地兼并,且皆享有优免赋役的恩赐,钦赐土地,例不纳粮当差,文武官员亦论品优免,遂致奸伪者多诡寄势家”,从而使得国家控制在籍的纳粮当差地大大减少。陛下要办大事,没钱怎么能行?”
朱厚照笑道:“我知道了。”
梁材接着道:“大明迄今百五十年,臣观太仓账册,从历年所纳赋税得知,天下额田已减半还多,其中湖广、河南、广东失额更多,从而赋役不均遍及各地。前两年陛下通过抄没盐税还能支撑,日后该当如何?”
朱厚照闻言正色道:“所以朕让有司议论,为得就是从中能寻得有识之士,如此方能成就大计。”
梁材道:“此举甚是妥当。陛下欲附天下,当显名其道,诚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发政施仁,使四海蒙其惠泽,可也。只要陛下居中筹措谋划,群臣一心为公,怎愁大事不成。”
朱厚照笑道:“我怎不知,做的一事难,办成更难,当君臣一心是也。”
梁材闻言心中颇为激动:“臣虽不才,也知以死而报君王。陛下有心清丈天下田亩,臣愿让出户部堂官给张璁,臣亲自下去清丈,绝不负陛下。”
朱厚照闻言心中也是很感动,于是道:“我们君臣相识,以后还有几十年,不要动不动就说死不死的。”
接着问道:“然后呢?”
梁材便道:“朝廷挑选可靠之人后,就是制定条规,其次遴选具体清丈人员,即图正、书、算、量、弓手,然后统一清丈工具,第三才是颁发诏书,告示天下。”
朱厚照闻言抚掌道:“善哉,如此清丈可成,田亩定,则税赋定,税赋定,朝廷就有了钱财,一切就好了。”
君臣二人又相互说了许多。
而在殿外,陈敬却被一太监拉至一旁,那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原先拦着邵元节的太监。
“老吴,你有必要吗?鬼鬼祟祟地,亏你还是坤宁宫地管事太监,一点也不大体统。有什么事在外面说就是了,何必引我到这偏僻地方?”陈敬嘴上嘟囔着,目光打量着四周。“咱们都正大光明着来不行吗?”
那太监笑道:“喜事儿。”
陈敬好奇地看着他:“喜事儿?什么喜事儿,你要娶谁了?你有那命吗?”
那太监丝毫不理睬陈敬的挖苦,而是道:“皇后的。”
“嗯....嗯?..你说谁?”陈敬吃惊的看着那太监,“吴金!?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吴金笑道:“娘娘身上没来有些日子了。”
陈敬觉着大白天见鬼了,皇帝自十六岁(虚岁,实际是十四岁)登基,一直没有子嗣,为此大病一场后,听从了梁储的建议过继了荣王为子。如今四年过去,皇后忽然怀了子嗣,这不是开玩笑?想到了这里,陈敬觉着这会儿子怎么那么凉?口中竟然说出了一句:“怎么会?”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吴金见此也不怪罪,便道:“你那里不是有可靠的人?挑选几个去给主子诊脉。”
陈敬闻言低声问道:“不确定?”
吴金道:“小心为好。”
陈敬点点头,自己提督御药房,是有几个能够问诊的小太监。于是道:“正好,随驾跟来几个人可靠的人,我一会儿就差人去。”
吴金闻言笑道:“老陈,还是你可靠啊。”
陈敬看着吴金,也笑道:“都是为了主子。”
吴金接着道:“我在这里等着?”
陈敬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说完便转身就走。
就在此时梁材也从殿中出来,是魏彬相送。
魏彬见陈敬偷偷摸摸地离开,心中很是纳闷:“这是干什么去?”百思不得其解便回到了殿里。
就在这时魏彬望着远远地一人往这边走来,正是今日当值的夏言。
魏彬头也不回的就往殿里去了。